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们到达了金水码头。
此时他们走了半个晚上的夜路,人马俱疲,自己的汗水以及早上空气中浓重的水汽更是将他们全身都变得潮湿,风一吹就能轻易带走他们身上仅存的热量,所幸他们雇佣的船夫是一名老实巴交的渔民,只见他戴着斗笠,弯着腰,早早就在码头边等候着,在船头,还煮着一锅热腾腾的渔粥。
在这里,他们总算可以休息,并且等待金水的船闸打开,然后他们就可以顺流而下,只需一天一夜就可以远离至京城百里之外。
“师兄,喝点酒暖暖身吧。”
刘小刁难得用如此善意的口吻跟萧遥讲话,以至于他接过装酒的水囊时很有些受宠若惊,但随即萧遥便想明白了,刘小刁之所以这样,多半是因为他身旁那个身材高大的家伙,于是他也不客气,一口气将水囊里的酒喝掉大半,不一会儿那酒劲发散开来,顷刻间将先前的寒意驱散大半,十分惬意舒服。
“几位老爷,喝点渔粥吧,离开闸还有一会儿呢!”船夫善意的说道。
三个人劳累了几乎一晚上,此时是都有些饿了,加上那渔粥尝起来居然咸中带甜,十分美味,所以每人都添了两碗。
待到吃饱喝足,萧遥最先打了个哈欠,随意的往船檐上一靠,直觉得自己两眼皮打架,最后一眼,他只觉得对面的刘小刁似乎在朝他微笑,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四十章 黄雀
摇啊摇,摇啊摇,萧遥觉得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一边添了糖葫芦一边被母亲抱在怀里,那时候他的父亲还是萧护法,宗主的宝贝儿子还是个胖小子。
盘龙窟的小孩子不多,年龄跟他相近的更是没有,那时他整天就跟着胖胖的少宗主后面玩儿,每过一段时间,宗里总会抓进来一批奴隶,胖胖的少宗主总喜欢拿石头远远的丢他们,每砸中一个他就要哈哈大笑一阵,他也让萧遥去砸,不过萧遥觉得没有意思,总是砸不中,直到有一天胖小子塞给他一把手弩,让他去射,他那时不怎么明白,只知道一扣扳机,对面一个年轻的哥哥就捂着眼睛在地上滚了起来,他滚啊滚啊滚啊……滚的到处是血……
“唉哟!”
萧遥捂着肚子,睁开眼醒了过来,最先看见的自然是刘小刁的鞋底,眼看他膝盖一弯还要来踹,萧遥赶忙清醒了过来,敏捷的向后一爬,躲出了攻击范围,随后四顾了一眼,他们这是在船舱里,外面隐约能听见一阵阵的水流声。
船身有些微的摇晃,萧遥苦笑一声,难怪他会做那种梦呢!又揉了揉痛处,下手挺狠呀。
“这里又没有床,我睡相不好你也不用踹我呀!”他微微抱怨了一句,随后站起来活动了一□体,擦掉两粒眼屎,他觉的有些饿了,就走到门边,想要开门出去。
拉了两下,再推了两把,左右横移,上下……舱门纹丝不动。
“咦!这门怎么打不开呀?”他回头问道。
刘小刁这时候把头埋在两腿之间,两手抱着膝盖,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理都没有理他。
萧遥讨了个没趣,就想运功把门震开,可刚一提气愈发现丹田里面空空如野,一丝内力都运不起来,他一下慌了神。
“怎么回事!我怎么……怎么……”他一边说一边接连又尝试了几次,但结果依然如故,以至于更加慌张。
刘小刁这时终于受不了他的鼓噪,坐起身,一脚将他踹了个跟头,然后拳头脚尖雨点一般的落在他的身上。
萧遥自认识了刘小刁起,那是被揍惯了的,在挨了几下重手之后,连忙闪躲,几乎连滚带爬,只可惜船舱狭小,刘小刁又显然不肯放过他,在被追了三两圈以后,他实在受不了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人。
“别打啦,别打啦……你再打!我就……”
噗通一声,刘小刁坐在了地上,他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似乎对他的反抗相当意外。
萧遥维持着两手推出的姿势,表情甚至比刘小刁的还要夸张,他是知道两人之间武功的差距的,换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也是曾反抗过的,可那时候他出手是连根毛都碰不到的。
“莫非你也……”
萧遥话音未落,刘小刁又扑了上来,
这一回两人干脆滚在了一起,刘小刁只知道进攻,初时在气势上占据了优势,加上又是居高临下,一下骑到了萧遥的身上,随后巴掌拳头一股脑的往他脑袋上招呼,这实在是打猛了,打的萧遥大叫一声,突然神勇起来,奋力抓住了刘小刁的两条手臂,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年纪大些的萧遥占了上风,一个转身把刘小刁反压了过来,新仇旧恨,此时不报更待何时!
啪啪两声,刘小刁的脸上顿时出现两个五指印,萧遥刚觉解气,手高高举起,正想再狠狠的给他来一下时,刘小刁“啊!”的一下大叫了起来,两手挡在头顶,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
萧遥愣住了,他觉得此刻的刘小刁似乎有些不对,至于问题到底出在那里,他却又一头雾水。但有一点他是肯定的,刘小刁跟他一样都被封住了内功,他把手放了下来,虽然还骑在他的身上,但思绪却已经回到睡着以前。
“是酒,还是渔粥?”
萧遥问了一声,没有回应,他不禁又变得有些不大确定起来,如果是渔粥,那刘小刁应该跟他一样睡着才对的,可看他眼睛里那么多血丝,明显是一晚上都没睡觉。
刘小刁依旧不肯开口,只是将两条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身子一动不动,看着一副放弃抵抗的架势。
“喂!你倒是喘口气呀!”
萧遥先是推了他一下,见他仍旧没什么反应,便用力掰开了他的手臂。
“走开!”刘小刁瞪着他吼道。
萧遥听了赶紧从他身上爬了下来,并且离的远远的,倒不是因为害怕刘小刁散发的那股气势,而是他的脸上明显湿了一块……
刘小刁同时也爬了起来,依旧回到他先前坐的地方,把头埋进腿里,环抱着双手。
过了一会儿,萧遥试探着说道:“你哭了?”
刘小刁抬头,瞪了他一眼,几下将脸上的泪水擦干。
萧遥于是接着试探道:“我们是不是被暗算了?……是那个船夫,还是跟你一起……”
“闭嘴!”
萧遥心有不甘,呐呐的闭上了嘴,然后他就开始怨自己窝囊,明明现在两个人都失去了武功,他的力气还要更大一点,想想之前他在刘小刁手下所经历的日子,他颇有一种现在冲上去,好好教训这小子一顿的冲动,可每每下了决心,自己的那两条腿就是不受他的控制,于是只能自我安慰自己,他现在不是不想报仇,是看在小子正伤心可怜的份上,饶过他这一次。
在萧遥经过了九十九次**之后,船舱外终于传来了一阵响动——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留在了舱门外面。
舱门唰的一下打开了,光线从外面射了进来,一时间让萧遥觉得有些刺眼,但他还是看清楚了,进来的人正是先前那个船夫。
船夫还是老样子,依旧一副老实巴交的脸孔,他这时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放着两个碗,碗里依旧盛的是渔粥,碗旁边还有两个小碟两双筷子,碟子里放的是咸菜。
船夫进来将托盘放下,一句话没说就想要出去,萧谣刚想开口,刘小刁却先一步窜上前去,一抬手挡住了即将关闭的舱门。
“你放心,在前面那个码头,我就放他上岸了。”船夫说道。
刘小刁闻言似乎松了口气,放开了手,任由船夫把门关上。
“真是这家伙暗算我们!”萧遥一口惊叹,实在不相信自己被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家伙坑了。
“这家伙是谁?谁派来的?”
萧遥实在有一连串的疑问,可刘小刁十分之不给他面子,他问了一大堆,最终只得到三个字——“不知道!”差点将他气得吐血。
刘小刁眼看萧遥一副胸闷气苦的样子,心中的郁闷稍稍淡了几分,随后又重重的叹了口气,仿佛昨天发生的一切,都能随着这口气冲淡开去,在吃完自己的那一份之后,他把手伸向了萧遥的碗。
“你吃不吃,不吃我就归我了。”
急的萧遥一把将碗抢了回去,护住道:“吃!我当然吃。”
之后又经过一天一夜,船夫又送了两次渔粥进来,到第三天的时候,船终于靠岸。
那是一座不大的码头,由那船夫领着,刘小刁被带到了当地一家客栈,两人被带到二楼的上房门口,船夫便离开了。
刘小刁推开门,看见里面那一副熟悉的面孔,咬牙切齿的吐出几个字——“果然是你!”
李少卿混不在意的继续在期桌上摆上一枚棋子,这才抬头笑着对刘小刁说道:“你来啦。”
第四十一章 未知
房内一应设施齐备,地面纤尘不染,左侧的长台上还摆放着一个精致小炉,红红的炭火静静的燃烧着,炉上有个鹅嘴小壶,贴着金箔,恰是一幅遮阳蔽月图,壶嘴发出一声尖啸,里面的水已经开了。
“果然刚刚好,李大人棋艺高超,在下认输了。”
刘小刁听到声音吃了一惊,这才注意到,房间里除了李少卿,还有一名身着东洋和服打扮的男子,兴许刚刚他太过于专注棋局,以至于很长时间都一动未动,让人无法察觉到他的存在,这样的人要么不会武功,要么就是远超于自己境界的高手。
“时候也不早了,在下这就告辞罢!”
李少卿闻言也不挽留,端起茶杯道:“替我向大藏大人问好。”
“一定,一定,这次多亏大人帮忙,回去以后平大人必定非常高兴,以后大人的船队可以直接在务古水门靠岸,再不会有任何人阻拦。”他刚一说完,整个人影就突然消失了。
“忍术!”刘小刁惊叫了一声。
李少卿一挑眉毛,嘴角微翘,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说道:“哦,你连东瀛忍术都知道。”
刘小刁面上一滞,心知自己说漏了嘴,但很快镇定下来,如今他为鱼肉人为刀俎,情势怎么样也不可能更坏了,抱着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他毫无顾忌的从炉子上将水壶提了下来,坐到桌旁,为自己沏了杯新茶。
“知道了又怎样,你不也知道么,还跟他下棋,看样子你很早就跟这帮东洋鬼子勾结在一起了!”刘小刁说到勾结两个字的时候微微一愣,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啊!平大人!平家,源家,你是故意抢了源家的宝刀对不对?”
李少卿这回彻底动容了,脸色也回归了严肃,如今倭国朝廷主要为源平两家把持,两家的争斗日益激烈,这在倭国的上层已经是公开的秘密,连他们的天皇也无力制止,但这种事情就是倭国的一般百姓都无从知晓的,一个万里之遥的外国人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魔欲宗也早就介入了倭人的纷争?
眼看着李少卿的眼神越来越冷冽,刘小刁便知道这家伙想多了,但他此刻也无法解释,这种事情解释了反而更有欲盖弥彰的嫌疑,况且他本身也想试探一下李少卿对他到底是一种什么态度。
“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故意的,这里还要多谢你一下,帮了我一个大忙,就连这把童子切,我原本也打算还回去的。”
李少卿眼中的冷冽褪去,再次转为平常的温和,说话的时候还抬手抚摸了一下刀架上的宝刀。
“你们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完全听不懂?”萧遥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来人,给萧少宗主寻一处清静的地方休息。”
“是!”
话音刚落,门外就进来两个白衣月衫打扮的少女,一左一右将萧遥架了出去,萧遥刚想挣扎,就被俩女子点了穴道,出去的时候还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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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帮了你什么?”
李少卿站了起来,几步来到刘小刁的面前,俯□,缓缓靠近,在他想起身躲避的时候,用手一压,将他圈在自己与背椅之间。
刘小刁一直盯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干嘛,只能随着他的靠近,尽量的直起腰身,向后紧贴,直到自己的身体向后弯成了一道弓形,终于皱起了漂亮秀丽的眉毛,他忍不了了。倘若李少卿还逼过来,他肯定一指戳瞎他的眼睛,他的心里这样想着。
仿佛看穿了刘小刁的心意,李少卿突然停住不动,用异常冰冷的声音说道:“倭人的刀法太过凶狠,我有把握杀了他,却没把握打败他,而且我听说他们的武士一旦失败都喜欢切自己的肚子,就跟他老子一样。”说着就用手指在刘小刁的肚子上划了一道。
刘小刁一直防备着他,由于太过紧张,肚子被划的时候几乎要吓得跳起来,眼看自己又要被眼前之人嘲笑,他真是又羞又愤,这个李少卿实在太聪明了,到现在为止,都被他耍的团团转。
“哼,说来说去,你还不是怕跟倭人结下死仇,怕他们回头找你报复。”刘小刁于是不屑的说道。
“真聪明。”李少卿笑着赞道。
低下头,吻了下去。
但很快,李少卿的眉头便皱了起来,抬起头,用手指擦了擦嘴唇。
“你敢咬我!”
“呸!”刘小刁吐出一口血沫,张口回道:“我讨厌你。”
李少卿随即耸了耸肩,总算退了开来,为水壶重新添了些水,放回到火炉上。虽然被咬了,但他却看不出一丝不高兴,反而对刘小刁说道:“叛逃以后是要被生生世世追杀的,你本来打算去那里?”
“不用你管!我死了又关你什么事情?”刘小刁低吼了一声,颇有些赌气的成分。
“怎么不关我事,楚一可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我可不想看着他走一条死路。”
他这样一说,刘小刁倒不好反驳了,其实他起初也是因为被裴楚一的行为感动,一时冲动就那样干了,照他原先的计划,迷倒萧遥之后仍然让他们坐船而下,他跟裴楚一则再次回头,沿金水向北,即便有人追踪发现了他们的行迹,多半也会认为这是他们有意放出的迷雾,等他们沿着金水追上萧遥的时候,他俩早不知道已经去了那里了。天下之大,他不相信就找不到一个容身的地方。只可惜的是,他的计划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刘小刁于是选择了沉默。
“你说,如果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何宗主,他会怎么处置你呢?”
刘小刁不由自主的一个激灵,想想何步尧的手段,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谁知李少卿说完之后便走了出去,门外早就候了两个人,抬着一只大浴桶,水也很快传了进来。
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刘小刁小睡了一会儿,醒来之后觉得自己再不怎么伤心了,本来想着李少卿的事情,只听门外一阵吵闹喧哗,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怀玉怎么样了?”
第四十二章 尊府
在房间里住了两日,每日到了时间就有人送来食物饮料,想要洗澡也有专人传水,洗完之后他们还会主动清理干净,刘小刁却过的颇为难受,他觉得他被人软禁了,因为期间李少卿再没有出现过,到了第三天的时候,他再忍耐不住,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一脚跨出了房门。
外面没有人看守,也没有人阻拦,刘小刁呆呆的站在门口,一时间心里想了很多。
这天的天气不错,阳光不算热烈,风却暖暖的,萧遥躺靠在院子里的一张长椅上,正在惬意的晒着太阳。
刘小刁一下子心理就不平衡了,快步上前,一脚将他踹了个跟头。
“唉哟!”
萧遥一看来人是刘小刁,想要发出的火气眨眼间咽了回去,奇怪的道:“诶!你肯出来了啊?”
刘小刁听了顿时有些难为情,总不能说他误会别人把他软禁起来所以才没有出来吧!便岔开话题道:“这两天你都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呀!吃饭,睡觉……”萧遥一脸懵懂,扳着手指一件件报告两天以来的生活状况。
刘小刁几乎被他这幅样子气死,只能继续旁敲侧击的问道:“你……到外面去过么?”
“外面?”萧遥略有些奇怪的望了一眼刘小刁,然后接着说道:“外面就一条老街,连家**都没有,据说今天晚上本地有个庙会,可能会热闹点吧。”
刘小刁听完重重的叹了口气,对眼前这个家伙是彻底的无语,摇了摇头注意力转而集中到前面不远处不时经过的侍女身上,她们时不时的端着个托盘,拎着个热水壶走过,看样子颇为忙碌的样子。
萧遥注意到他的视线,于是主动为他解释道:“里面那个就是我们费了千辛万苦救出来的,得了怪病,刚见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快不行了,这不,折腾了三天了。”
怪病?刘小刁的好奇心被**了起来,他知道这时候的医疗水平真不怎么样,由于很多常识性的东西都很缺乏,往往被人以为是得了怪病,于是就向萧遥询问起了具体症状细节。
“……人很消瘦……都快不成人形了,可肚子很大,都快撑破了一样……那个……从来没听说过……总之我觉得他没得救了!”萧遥说的眉飞色舞,口干舌燥,完了以后急忙补了一杯茶水。
刘小刁则是在旁边听的云里雾里,大肚子病真是闻所未闻,觉得这并非是他所能解决的,于是立刻扔到脑后,决定出去逛逛。
走出客栈大门,一路上果真无人阻挡,他们所在的这个镇子不大,也的确如萧遥所说的,连家**都没有,一条街走上几百步就到了头,实在没什么东西可看,于是刘小刁转身返回,在客栈旁边的茶馆挑了个位置坐下,但很快他就失望了。茶馆街肆本是消息流传之所在,这家茶馆虽然客人不少,却无人谈论什么消息,这让他感觉有些郁闷,亏他特地要了壶上品龙井,想要起身结账的时候竟又发现身上忘了带钱。
一惊之下,刘小刁赶忙上下打量了下自己的衣服,如今身上这一身行头是客栈那些侍女为他准备的,素白的绸缎衣服,针线考究,虽没什么金丝银线之类的装饰,但看起了也不算寒碜,这让他多少有了些底气,实在不行,脱件衣服抵押一下也未尝不可,于是他招来店里的茶童子,将事情说了一遍。
“客官可是与客栈那位个子高高的客人同来的?”茶水童子边说边还用手比划了一下。
刘小刁回想了一下,他们这群人中,李少卿的个子是最高的,刚刚一路出来也没见周围有那么高个子的人在,于是就点了下头。
茶童子一看立刻笑了一笑,让开道路说道:“那公子请吧,再晚些可赶不上饭点了。”
刘小刁被送出茶馆的时候如在梦里,这像是在做生意么!还是说李少卿的面子有那么大?他不由有些怀疑茶馆的人认错了人,于是害怕他们反悔,加快几步回了客栈。
客栈里更加忙碌了,一个有些上了年纪的女人站在院子正中,对着前后伺候的人一阵呼来喝去,秋怀玉安置的房间门大敞着,却挂起了一张帘布,时不时有人端着个脸盆,倒出盆热水什么的,那水微微有些泛红,散发出一股檀腥味。
看这阵势,刘小刁不愿靠近,远远绕道回了房间,正等待晚餐的时候,对面的房间里突然传出一阵嘹亮的哭声,哭得是嘶声力竭,听声音应当是个颇为健壮的婴儿,只是持续的时间长了些,不知道是谁家的母亲,这样不会照顾孩子。
晚饭的时候,往常送饭的侍女没有来,倒是几天不见的李少卿终于出现了,他带了整整一只大肥烤鸭,几样小菜,还有一壶米酒,脸上带笑,看起来喜气洋洋的。
“来来来,今天陪我喝一杯吧。”一见面,他就这样说道。
刘小刁这几天也算是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对李少卿不再保持刚开始的那种敌意,而且他心里其实也承认,他的计划缺乏准备,漏洞太多,成功的几率确实不高。
两人静静的喝着,吃着,李少卿不开口,刘小刁也不抢先说话,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平静,这一切显得那么的反常。
吃完以后,李少卿主动收拾了东西,依然没有开口,就这么走了,但从他离去的表情上看,显然是心情不错的,这让刘小刁简直一头雾水。
第二天一早,吃了早饭,就有人送来一套衣服,白边红底,做工十分华丽,瞧着像是节庆的礼服。
起初刘小刁还不愿意,觉得穿这样的衣服出去实在太招摇了,那知李少卿在门口一站,顿时让他愣着说不出话来,任由周围的人伺候着换了衣服。
此时的李少卿,头戴一顶白玉冠冕,黑白两色长袍,身后大氅拖地三尺有余,需要两个人在后面拎着,两条袖子跟手腕上都缀上一片半月徽章,他人本就身高,如今这样一副打扮,顿时显得威势十足,简直如同即将加冕的君王。
“你怎么穿成这样?”出去以后,刘小刁便问了一句,但随即他就知道了答案——原来外面的每个人此刻都穿了一身十分夸张的礼服,不远处的萧遥一身纯白罩衣,远远望去犹如一只落单的白鸽,但见他挺胸昂首,不知道底细的人可能还真会被他骗过,以为是不知道哪个世家出来的俊彦公子。
“跟我来你不就知道了。”李少卿说完便执起他的手,向前走去。
刘小刁几乎是被他拉着走出客栈,只见外面一派喜庆节日的气氛,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到处是彩带跟鲜花,地面也早被打扫过了,看不到一丝灰尘,一旦他们靠近经过的时候,周围的人都会立刻让开道路,沿着老街向前,直到尽头,那里居然一夜之间建起了一座木质高台,台上竖立一座顶棚,顶棚周围用竹帘挡着,看不清里面的东西,而在竹帘之前又竖着一根高高的仿佛旗杆一样的东西。
在台下一阶的位置,左右都摆放了几张椅子,此刻椅子上都坐了人,只有一两张还空闲着。
起初刘小刁还以为这是本地在举行什么仪式庆典,直到随着李少卿走上高台的时候才知道并非如此,因为高台之下右首第二张椅子上坐的不是别人,正是魔欲宗的宗主——何步尧。
刘小刁想要退缩,但手被紧紧的抓着,他想逃都没有办法,他不知道李少卿有没有向何步尧告发他,隐隐的还有一丝侥幸,但更多的却仍然是害怕,潜意识的不想靠近,可他最终还是来到了何步尧的面前。
“久仰何宗主英名,今日一见果然神色不凡。”李少卿落落大方的行了半礼。
何步尧看了一眼他身旁的刘小刁,却是回的全礼,不急不缓的回道:“不敢,劣徒承蒙关照了。”
刘小刁这才呐呐上前,轻轻唤了一声:“宗主!”
何步尧并没有着急对他说些什么,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他退下。
刘小刁奇怪的看了李少卿一眼,发现后者正对他微笑,不单如此,还适时的对他眨了下眼睛。他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赶紧跑到何步尧身后,跟早就在那里的宸风站在了一起。
李少卿安排完刘小刁之后,便转身继续向上,登上高台。不用说,其他椅子上坐的同样是与何步尧一般身份的人物。刘小刁到现在也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这帮魔头魁首聚集到一起。只是他如今还有些心虚,不敢开口询问,只能暗中细细观察。
刘小刁认识的人物不多,只有坐在何步尧上首的驭女宗主齐放他见过一面,但从各自所穿衣服形色,他也能推测出一个大概来。
三教四府八宗各有各偏爱的颜色徽记,就拿他们魔欲宗来说吧,此刻何步尧身上穿的就是同刘小刁相同的白边红底礼服,看起来愈发的雌雄莫辩,倒是身旁宸风,一段时间不见,这小子居然长高了许多,与他相较已隐隐有超越之势。
在齐放的对面坐着一名戴着一层轻薄面纱的女子,他的身材妖娆,穿红戴粉,料子尽是轻薄的蚕丝,远远望去有清透之感,增添**的同时却又不显轻浮,只见她一双美目,频频向齐放射来,只可惜后者却不为所动,如无意外,这一位便是八宗之中唯一一位女性宗主——合欢宗宗主慕畑婉,别看他如今这样一副人畜无害风情无限的样子,十几年前她便是武林中远近闻名的吸血妖姬。
合欢宗与驭女、魔欲一样,同样是行采补以涨自身,功法却相较而言要阴损刻毒的多,被他们采补过的男子无不是武功尽废,心脉大损,偶尔能保住性命也多半活不了几年。所以虽然宗门内多的是外形美丽的女子,魔门上下却鲜有人愿意接近。就比如坐在慕畑婉下首的中年男子,便歪着头,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姿态,看都不看身旁的女人一眼,而他身上最显眼的便是脸上的蜈蚣纹身以及缠绕在肩头的八尺蝰蛇,能够驱使蛇虫之类对敌的,八宗之中唯有魔兽宗能够办到,而魔兽宗的宗主正是绰号“蜈蚣蛇”的六槐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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