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个时辰左右,那名衣着褴褛的车夫抱着男孩从药铺走出,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这时,众看不见的药铺后方有一个小身影快速闪出,消失不见。这正是被凌云派来暗查北方的墨九九。
且说墨九九到了咸州城外与零零七汇合后,才知最近北方五城守城兵查得严,进出都难。于是她城外的葛村雇了个车夫,假扮车夫之子混入咸州。进入药铺后,她让车夫半个时辰后抱着她之前穿的那套衣服出去,以装作小孩,而自己则换了身行装从后方离开。
这一切,她自认是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不想就快要接近府衙时被拦下,请到了一辆华丽的马车上。
墨九九带着满腹疑惑上了马车,看到车内的一瞬间,脸上的痞笑就尽数褪去,整个都冷了下来。
墨九九双手环胸靠马车左侧,看都不看坐右侧软椅上的女,冷冷淡淡地说:“这么费心地找,聂夫真有心了。”
“鹫儿……”女和墨九九有着相似的脸,大眼里满是痛心,“鹫儿,这是怪娘吗?”
“娘?”墨九九扯出一抹冷笑,“聂夫,有娘。但,不是您!”
“鹫儿,知道,怪。可是……”聂夫被她的话呛住,眼眶一红,喃喃道:“可娘当初……当初是为了治好啊!”
墨九九没有说话,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往聂夫看去。
聂夫似对她的目光毫无所觉,自顾自说着:“当初寻尽了天下名医都治不好,娘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打听到那位医术高明的叔祖父会入龙虎山寻药材。那叔祖父早已与聂家脱离关系,娘怕他不救,实是……没法,才将放龙虎山的啊!鹫儿,娘是盼着他能救啊……后边,娘担心,来寻,可没寻到啊……”话还没说完,就捂着脸低声呜咽起来。
眼神闪了闪,墨九九茫然抬眼:“真……真有来寻过?”
聂夫听她问来,忙抬起布满泪痕的脸:“这么些年,娘一直都寻啊!”见她眼眶似是红了,试探着央求:“鹫儿……这些年,受苦了。跟娘回去吧?”
这,似乎是突如其来的惊喜。原来,娘亲并不曾抛弃她。虽然有了这个认知,但不知怎的,墨九九心里却没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聂夫小心地打量着她,见她面上并无喜色,也不答话,便边哭边说:“娘知道,即便当初……娘是为了好,也不会原谅娘的……,不会同娘一起回去。命苦啊,这辈子难道就没女儿送终了……”
墨九九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劝慰的话来,只得低声道:“太突然了,让想想……想想。”劝不出口,又不忍再看,转身便掀起车帘,下了马车。
“鹫儿……”一声带了哭腔的惊呼传来。
墨九九闻声蹙眉,回头道:“让想想,您先回去吧。想明白了,自会回府。”转念又似想起什么,沉声道:“别派跟着,否则……”话不说完,足下轻点,身形已消失。
片刻后,驾车的青袍男子回到马车旁,伸手掀起了帘子,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戛然而止。
“走了?”聂夫捏起巾帕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青袍男子低头答话:“是。夫,小姐怎么说?”
“哼!她说要想想,说想明白了,自会回去。”聂夫低声道。
青袍男子迟疑一下,问:“那……属下派跟着?”
“不!那丫头方才还说别派跟她,否则怎样倒是没说,可怕万一惹火了,反倒坏事。”聂夫低头稍作思索后,吩咐:“这样,安排些,看牢四方城门,只要她不出城就好说。”
“是!”青袍男子点头领命,又问:“夫,属下先送您去别馆?”
“嗯。”聂夫淡淡应了一声,靠软椅上,缓缓闭上眼。
青袍男子放下帘子,纵身上了马车,驾车往别馆方向赶去。
这时,墨九九突然从一个屋檐转角处探出头来,眼神复杂地遥望远去的马车,若有所思。
她总感觉这件事有些不正常,为小心起见,便没有立即去查咸州的兵力,只是找了家客栈住下。
咸州无所事事地待了三日,每日她都会城内闲逛,确定无跟踪后,这才写了封书信,掏出特制的秘哨唤来红隼,让红隼给远医阁的凌云送了回去。
就是一般红隼的飞行高度也难以被射杀,何况她这只受过特训的极品红隼?因此,墨九九毫不担心这书信会落入他之手,不过即便真被截了,里边也不过就是聂夫与她说的那些话而已,其他的一切不曾提及,就连个称呼都没。接下来的几日,她继续城内闲逛,也暗中留意咸州城内有无异常。
五日后,红隼带了凌云的回信回来。信上仅简短几句,大致两个方面:一是说北方不安全,叮嘱她一切小心。若有不便,就回去;二是说墨九九母女间的事情,她不能妄加评论。不过,对于她来说,九儿有实力、有能力就是她的左膀右臂,但即便失去了引以为傲的轻功,九儿还是她的九儿!
简单几句,却似一盏明灯将墨九九混乱的思绪引回正路。墨九九淡然一笑,点燃烛火将书信焚尽,想起依稀还记得聂家的记号,便出了客栈,循着聂家记号找到了聂家弟子。
她通过聂家弟子约了聂夫于翌日午时至一家酒楼相会。
聂夫听了家族子弟的禀报后大喜,翌日巳时便到了指定的酒楼。
墨九九也料她必会早到,早酒楼雅阁内相候。
聂夫命随身护卫于酒楼大堂相候,只身进入雅阁,见到墨九九便上去拉她的手。
墨九九提起茶壶为她斟茶,不着痕迹地闪开她的碰触:“想了许久,却有些地方不明,不知您,可愿解惑?”
“嗯?”聂夫一愣,温柔地笑着坐下,“鹫儿,有话就说吧,同娘说话还这么拿腔捏调的。”
墨九九淡淡一笑:“您可知龙虎山内有狼群?就当年您放下的不远处。”
“啊……那,鹫儿可曾受伤?”聂夫没有正面回答,却是满目忧色,紧张地问。
“若是有事,今日还能坐此与您说话吗?”墨九九笑着摇摇头,歪着头看向聂夫,“您当初难道就不曾想过,龙虎山乃深山,难免会有猛兽出没。一个小孩子,若真遇上了,又何来生机?”
聂夫怔住,黛眉一蹙,就似要哭。
墨九九侧了□子,慵懒地半趴桌子上,水汪汪的大眼直视她:“别哭,帮您回答。”
聂夫感觉怪异,眼泪倒真掉不下来了,只愣愣地看着墨九九。
单手五指随意地敲击着桌子,墨九九如书般缓缓开口:“龙虎山有狼群,您是知道的。可偏偏那叔祖父并不是见是聂家就救,故而您打探到他要路过龙虎山的消息后,便将放到狼群附近,想以此激起它的同情心。而您将带到龙虎山之前,就已经下了决定,若是被治好,就将寻回;若是叔祖父不肯施救,又或是治不好的珍疾,那就让狼群将这个您的耻辱吃掉,或者……”
“不……不是这样的!鹫儿,……听娘说啊,不是想的这样。”聂夫越听越不对劲,激动地打断她的话。
墨九九挑眉,示意她解释。
聂夫含着泪道:“鹫儿,那叔祖父是不怎么待见家族之,疾病不一定会出手医治,可绝对不会见死不救!再说,娘当时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叔祖父纵使治不好,娘也会寻回家的!鹫儿,鹫儿,要相信娘啊!”
“是么?呵……那就不曾想过,万一叔祖父不曾路过龙虎山,又当如何?”墨九九冷笑,“而且,事实上,的确没有见到那叔祖父呢。”
“这……这……”聂夫嚅嚅地抖了两字,却是答不上话,低头一瞬,索性道:“鹫儿,知道的,爹……那么多孩子,……这也是实没法啊,若是不将治好,那娘以后聂家怎活?但是,要相信娘,娘真的没有觉得是……没觉得是耻辱啊!真的……真的没有……”说着说着,就已热泪盈眶。
墨九九微微阖目一瞬,复又睁眼道:“知道,聂家后院向来是暗涌不断,理解您。”话锋一转,笑容冷漠,“可虽理解,却不能接受!因为若换了,不会让权势迷了心窍,绝不会用的孩子去换取家族中的地位!孩子有能力,那高兴,若没有,还是的孩子!可是……您呢?”
聂夫被她说得连哭都忘记了,抬眼看向她,却从她眼中看到悲悯的神色,不禁喃喃道:“鹫儿,…………”
“呵……”墨九九见她如此,凄然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枚雕了飞鹰的小银令放到桌上,“若他日,您有性命之忧时,可派将此令染血挂于您所之地的城门某处,自会现身相救。您……毕竟生了,还养了十年。”
聂夫伸手将那令牌牢牢握住,哭着高声唤道:“鹫儿……”
“别。自此,世上再无聂鹫,只有墨九九!”墨九九收起满目痛色,狠下心道:“保重!”起身便欲离去。
“鹫儿,……若干干脆脆地应了娘,同娘回去,多好!走不掉的啊!”聂夫眼中终是浮现出一丝真切的心疼。
墨九九猛然回头,冷冷地扫她一眼,刚想说话,就见雅阁的门被撞开。
十几名聂家“尹”字号弟子蜂拥而入,手上都是明晃晃的聂家钢刀。
墨九九愣了一瞬,回过神来,仰头就是一阵狂笑:“哈哈……好,好!不能为所用,便杀之!好个聂家规矩,好个秉公处理的聂夫!”
聂夫听她这么一说,伸手抹去脸上泪痕,眼中虽有痛色,却没有半分不忍。
一众聂家弟子被墨九九笑得紧张起来,一个个将握着钢刀的手紧了又紧,小心地向她靠近。
墨九九伸手入怀,掏出十枚银镖拈指间,眼神如鹰,冷冷扫过一干聂家子弟,准备伺机扬手出镖。
雅阁内剑拔弩张,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武艺并不精深的聂夫怕被殃及,连忙起身,悄悄地退到了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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