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和小孩的动作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中年人吃了药，在躺椅上缓了好一会儿，继续说，“我啊，临死之前就想知道究竟是为什么，我们村要经历如此变故？是我们做错了吗？”
江焱沉默一会儿，询问，“你们喝得水是哪里来得？”
中年人开口，“山泉水。我们井里的水都是山里的水。”
江焱给出答案，“矿厂排出的污水困在附近的土里，这些污水经过土壤的挤压，出来得污水更有毒性。这些有毒的污水全部进入了山里的地下水。”
江焱顿了顿，“这些污水主要是硫化物，还有一些重金属。中毒后，呼吸系统和内循环系统都容易受影响，也容易促癌。这就是你们村死得原因。”
“与上下游没关系。污水进入了地下水。地下水的上下游与地表是不完全一样得，而且更加复杂对样。”
“地表水上，你们村是上游。地下水里，你们可能就是下游。”
“一般而言，流水稀释作用更强。即使进入了河流之中，也不应该有如此精准得爆发癌症。”
江焱走到水前，这里的流水并不急，却有涓涓水声。
“你们喝得是山泉水。等于煤厂在你们的水里精准下毒。”
中年人愣了好一会儿，缓缓“哦”了一声，不再言语。眼神空洞，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王小冰上前询问，“你想报仇吗？”
中年人转动脑袋，看向旁边的小孩，缓缓摇头。闭眼，“没力气啦，不争啦。”
一村子都死绝啦，自己也要死啦，小的也要死。
争不争都无所谓了。
王小冰盯着中年人，眼神复杂。
大家都未言语。
这样的现实，大喊“复仇”、“报复”，理所当然。什么都不做，也很正常。
无力、无奈压抑着村庄，山林清净的环境在此刻也不能给人带来平静。
车轮碾压道路的声音与引擎得声音在林间响起。
大家不自觉看向桥那边的山娅，等着团队的车子过来。
当第一辆越野车进入山林时，大家的眼神立即变了。
魏老师靠近江焱，“主任，似乎不是我们的车。”
他们的车都是面包车、小汽车，没有越野车。
社会大佬有些穷。
江焱拉着魏老师后退，退到团队后方。现在的情况不是他们这些文人能处理得。
老徐靠近王老板，嘀咕了一句。
王老板吩咐王小冰，“送他们进去躲着。”
王小冰让几个小弟扶着中年人与小孩去村子后方。
老徐走到江焱面前，“你也跟着进去，别在这里。”
江焱看着已经下来得人，知道是煤老板的人。他们这么大动静，不可能没反应。
江焱推着魏老师跟着队伍过去，不放心老徐，“你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参与这些事吗？”
有些事，老徐从来不让江焱参与。江焱也自觉不问不看，让自己的手脚干净。但是这些不等于不担心。
“一块。”
老徐摇头，宽慰江焱，“我不会有事。”顿了顿，解释一二，“生意人有生意人的思路，你的结果已经拿到了，要给记者吗？”
一个问题转移了注意力。
这关乎到老徐的性命。
江焱立即摇头，他不是记者，不操那份心。更重要得是，他现在不想当英雄，更想护住身边的人。
老徐拍拍江焱，让他过去。
有两个小弟等着，看见江焱走过去，自觉跟在身边护送他去往村子后面。
村子很小，只有5排人家。
山林幽静，走到后面，便感觉身边环境静、黑，听不到什么声音，只有偶尔的虫鸣声。
整个村子都是空的，几人找了一间大房子进屋，从房间里拖出不满蜘蛛网的木椅，摁压井水冲刷木椅，稍微风干后坐下。
整个环境十分空寂。
江焱蹲在地上发呆，耳朵寻找着空气中得噪音——村子前方的声音。
魏老师拖着椅子过去，“主任，坐吧。”
江焱缓缓抬头，看着小老师，抬起屁股坐山去，头不自觉低下去。
5个保镖站在院子周围，或坐或站，面无表情。
不一会儿，前方传来喊叫声、喊叫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树叶能够吸收声音。
但这种被过滤后传来的声音更如蚂蚁啃食脑子，令人害怕。
江焱咬紧腮帮子，不敢动弹却又努力听着声音。
很快，这种声音又没了。
过了几分种，大吼大叫声传来，似乎在正好。
江焱焦虑不安得等着，默默听着前方的声音。脑子里出现各种猜想，揣测着前方发生得事情。
忽然，换来两声枪声，“砰”、“砰”两声，江焱身子跟着一哆嗦。
脑子里那根弦断了。
他起身，“我要出去。”
不能让老徐一个人在那里。
两个小弟拦着，推着他倒退回去。
“我要出去。”江焱又游魂般地走过去。
小弟左右拦着，不让江焱过去。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江焱嘟囔着。
“不让出去！”小弟忽然用力，将江焱推倒在地。
江焱爬起身，又接着往门外走。
小弟还想用力，被王小冰拦着，吩咐一个人，“你出去看看。”看一眼江焱，“你坐着等消息。”
江焱盯着王小冰，默认了。
魏老师坐在后方，全程看着，不敢动。见到江焱一动不动，走过去搀扶着。
他没有牵挂得人，可以心安理得地躲着。
过了一会儿，小弟跑回来说，“老板让我们几个呆会悄悄上车离开，叮嘱不让他们看到这位。”
这应该是老徐的意思。
江焱追问，“老徐呢？”
小弟继续说，“徐老板没事。”
听到“没事”二字，江焱放心了，乖乖等着安排。
等了半个多小时，5人掩护二人上车离开。走过桥的时候，江焱从人与人之间的缝隙里往外看，能看到残留的血迹。
有人交待在这里了。
但是这不该是他知道得。
回到酒店套房，江焱无心处理实验样品，都是魏老师自觉收拾着东西。
江焱在房间里焦急地踱步，想给老徐打电话，又怕会耽误事情。发了短信，但一直没回消息。
直到老徐的消息回了过来，“人没事，吃完饭一会回去。”
酒局。
江焱放下一半担心，等着人回来。
人越大，朋友越少。
往往走到最后，还能在身边的寥寥无几。
不像年轻的时候，随时可以交朋友。老朋友、新朋友，交替而过，不会觉得寂寞。
年纪大了，就觉得老朋友弥足珍贵。新朋友几户交不到，也没那么个心思。大家都是点头之交，难以发展为朋友。
朋友，只有年轻时候能交到——这是江焱人到中年后的感悟。
等到晚上十一点，老徐才拖着一身酒气回来。
江焱没有睡，一直等着人，闻声跑过去，从小弟手里架过醉得不行的人，“这是喝多少酒啊？”
老徐摆摆手，“没多少。”
“你现在可不比以前。”
老徐嘿嘿笑，没有多说。
江焱也知道，今天得场合能善了必然是用钱铺路。利益场合，对这些生死才没有什么感觉。
江焱给老徐喂醒酒汤，有心想询问今天得事情怎么处理得，见到老徐醉得不行。检查了一番，没有伤口，让他去睡了。
江焱跟着魏老师一块继续处理今天得数据，安排好准备送回去做检测。
不走记者的路子，可以走别得路子。
癌症村的事，是一个警钟。
次日，江焱醒来，叫了早餐到房间里，等着老徐起来。
早上十点，老徐才姗姗醒来，捂着脑袋喊疼。
江焱拿粥在微波炉里热一热，端给老徐。在旁边默默等着。
老徐也感觉到催促的意思，洗漱完自觉坐在旁边说，“我的处理方式目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欺负你得那些小煤主呢，被拎出来——”老徐比个手势，自动静音。
挂了。
“你也说了，不交给记者。我呢，强龙不压地头蛇。你知道在这里，煤矿是支柱型产业吧？”
江焱点头，能大概猜到。
“他们为了掌控财政，安排人当了ren达代表。这就不好处理。”
“我的地产虽大，但触及某些偏远或者势力蛮横强大的，也捉襟见肘。”
“所以，也只能由着他们丢出小喽啰表示意思意思。”
老徐喝一口粥，缓解脾胃压力。
江焱思索着昨天的经历，所以昨天一开始得争吵是因为这点纷争，意思意思地装样子，后来得打架也只是“作秀”，最后得枪响结束铺垫活动，进入正式话题：利益。
江焱询问，“你怎么给利？”
没有利益关系，老徐与王老板都不太可能安安稳稳下来。
老徐大口喝粥，将一碗粥嗦完。
“他们有煤不错，但你也要看他们得市场。”老徐在桌子敲手指比着方位，“北边，已经有个重工业基地，根本不缺煤。华北地区，也有固定得基地。西北太远，南方呢，长江流域多少煤矿。西南、东南都不缺煤。”
老徐摊手，“他想扩展省外市场没那么容易，需要与原来的市场竞争。他在本土是条强蛇，在其他地方就是条泥鳅。所以就想搭上我这条线。”
江焱疑问，“他的煤够吗？”
老徐嗤笑，“够？从来只嫌钱少，不嫌钱多得。为了赚钱，把地球挖空了，他也会干得。”摆手，“根本不是矿得问题。现在再挖几十年，也够他挖得。做大做强后，这处不够，还不会抢别得矿挖啊？”
江焱又问，“那他为何要做这个环评报告呢？”
他的指标肯定是不达标的，为何要多此一举？在这个地方，他自己就是土皇帝了。
“还不是上面那个？”老徐点评江焱，“你现在可不会抓重点了啊。”
江焱想到那个人dai表，“他是想推那位上去，然后再让那位拉他上去。”
老徐点头，“但是不安稳。所以还想走商业的路，保险一点。”
江焱明白了，老徐是房地产，与煤矿业算相关行业了。再加上老徐作为全国房产老板，被对方看上，想让老徐帮他牵线搭桥做生意。
“你居然答应？”江焱不明白了，“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老徐瞥江焱一眼，“不知道了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上帝欲让你灭亡，必让你膨胀。他要是一直锁在他的圈子里，我怎么对付他？他来到我这边，就是我主动了。想要给他下什么套，就是我说了算了。”
江焱点头。
余下得事，江焱没有再问。问到底，无益。
老徐有些底不能深挖。
过两天，老徐陪着江焱一块去煤老板的“新工厂”里参观，根据新工厂里的各项数据给一份报告。
江焱盯着上面的脱硫仪器，这只是简单的脱硫设备，用不了多久就会报废，只是装装样子。
现在的科技已经有完整的脱硫设备，煤污水处理完后，不会对环境有危害。
但是价格很贵。
煤老板根本不愿意在暴利的行业多付出一点。
除此之外，也有煤回收技术，让飞出去的煤再烧一遍，这个钱少，还是有污染。但依旧少有人愿意花钱购买。
花一半的钱去贿赂相关部门，对他们而言更安心。
经济发展与生态环境如何取舍？
所有人都是选择经济。
只要不是生态逼着人立马死，大家永远是选择经济。
江焱回去后将拿到的设备交给公司进行测算。得到得数据令人心惊。
“主任，你看这个。”魏老师将一份报告给江焱，“这是在当地做得数据。”
一式两份得样本，得出的结论完全不一样。
当地给得结果是只有轻微污染，不会对人体有什么大危害。
而江焱公司自己测得结果则是严重污染。
“呵。这可真是厉害了。”
江焱将这些数据打包一块往上发，强烈要求“不能因为经济发展严重危害生态环境”。
往年这个言论往上呈，未必得到重视。
但是今年有个高层预备人员给出了自然相关的口号，为了预热这位人物，这份言论可能会得到关注。
江焱默默将东西丢过去，等着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