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腾腾的海鲜粥一下子就勾起了他的食欲,他用调羹盛了一勺送进口中,几乎是入口即化,米粒香软,配料又鲜又足,还杂了些养胃的薏米与莲子。咸甜鲜香,好吃得他几乎没有听,眨眼间就吃了个干净。
雪怀意犹未尽,用净化术把碗洗了,而后在碗下放了五个金瓜子,加印了一个留声法术:“多谢。”
雪怀出手向来阔绰,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那人晚上居然给他退了一张小纸条过来。
那纸条塞在他门缝底下,是被饕餮鬼扒拉出来的,上面写着:“一分钱一分货,我不给你找钱了,你多给我四个金瓜子,接下来四天我会给你做好饭放在原来的位置。”
雪怀摸不着头脑:“也就是说,我接下来四天有热乎饭吃了?不知道可不可以点菜啊。”
他把这张纸条一翻,立刻看见了反面的备注:“如果有特别想吃的东西,也可以给我留字条备注。”
雪怀:“……”
看来这位同门,真的很喜欢做饭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雪怀正常回去上课了,可是修行水灵根和观心法的速度不得已减缓。镇魂汤副作用大,他需要休息。
在这种情况下,那个给他没事做做下午饭的陌路同门简直成了他的精神支柱——他们这一脉一向是辟谷修行一以激发潜能,绝大多数人吃也只吃冰冰凉的仙果和仙花,可他早就到了银丹期,不需要辟谷了,吃也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他也考虑过要不要干脆聘用这位同门帮自己做饭,但显然人家是出于乐趣,也没有要与他见面的意思,他也就将这个计划放下了,转而开始琢磨着什么时候训练饕餮鬼帮自己做饭。
几天下来,两边反而形成了某种神秘的默契。雪怀每天黄昏时去往窗边,那里定然有一个食盒在等着自己,都用银碗装起来,常常都是满满的一堆,雪怀吃不完的,有时还会拿回去当宵夜。
雪怀要求不高,有热乎的吃就行,故而也从未留言备注过什么。那人给他的花样却越来越多,都用草木堂和珍禽阁里现有的材料,还几乎都是雪怀爱吃的,或者雪怀上辈子曾经爱吃、后来吃厌的东西。
简言之,此人连口味跟他都特别合。
雪怀觉得这个人非常有必要结交一番——就算人家不愿意天天给他做饭,但以后说不定还能当饭友呢?
这天他洗了碗之后,留了张字条给那人:“可以交个朋友吗?”
第二天,这张字条不见了。
饭照样送来了,就是味道比前几天怪一点,似乎是做饭没有了以前的水准。
雪怀寻思着这次没有回复,大约是对方没看到或者忘了,又写了一遍:“可以交个朋友吗?”
结果第二天还是没回复,雪怀就懂了,大约是这人不爱交朋友,故而沉默回应。
他也就不再提。
第四天,这个人做了一道鸭肉冬笋尖。雪怀寻思着这个短短的合作关系快要接近尾声了,结果那个人又送来纸条,问他:“还想吃吗?若是还想,每天一枚金瓜子。”
雪怀欣然留下了五十个金瓜子,并且开始琢磨如何把这段友谊发展为长期的稳定关系……要不下次,直接留他几千个金瓜子?
吃完后,他洗了碗,把食盒放回原处。
出门就遇见了蔡艺。
蔡艺瞧见他,又招呼他道:“小怀,来,帮为师一个忙,掌管药材的师叔病了,现在有几样东西缺货,能拜托你找青鸟订一批吗?过会儿找我来报销。”
雪怀道:“好,差哪几种?”
蔡艺想了想:“就三样,雪参,练实与冬笋。”
“?”
雪怀今天的菜单是鸭肉冬笋尖,昨儿的是雪参鸡汤。
雪怀楞了一下,敏锐地察觉到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劲儿,而后问道:“师尊,这些东西缺了几天了?要不要一次性多订一些?”
蔡艺道:“缺了有一段时间了,上十天了罢。近日门中弟子集体考核药理,东西用得快,也没顾上补,不过现在都考完了,不用一次性订那么多。”
雪怀道:“好的,明白了。师尊,您去忙吧。”
门中弟子有一定的用药和用物限额,还有慕容山庄定期发的学员补给,用这些东西做饭不是什么新鲜事,用做的饭卖钱也是很平常的。
雪怀一直以为对方是随便做做,他顺便吃吃,两边得利。可什么人会在材料缺货的情况下还给他做出这么丰盛的美食?
正常人会为了一枚金瓜子,耗费远不止此的成本去搜罗那些难找的材料吗?
而且对方来得太及时。
刚巧就在他病情复发,需要喝镇魂汤的时候,给他熬出这样一剂药来。
雪怀揉了揉脸,深吸一口气。不用想,他已经知道给他做了四天晚饭的人是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雪怀的消息:
交个朋友x1
交个朋友x2
在吗?在吗?您好?交个朋友?
云错(心情复杂):老婆你在干什么啊quq……
第25章
雪怀决定放长线, 钓大鱼。
第二天,仙洲已经开始刮起风来,隐隐有风雨飘摇之势。
这边靠近南边,和他们土生土长的原来仙洲不一样, 一年四季温暖如春,无雨无雪无雾, 只有风, 温暖干燥。几位仙山的山主定期会布雨升雾,在九百处仙湖上方造出巨大的布雨法阵。
这个法阵消耗巨大,持续时间也长, 最盛的时候能以狂风催着朽木的气势洗濯天地, 风清云舒。慕容仙门也因此会给弟子们放两三天的假。有人会趁着这个时候回家探亲, 平日里喧嚣闹腾的学堂中都渐渐没有人了。
雪怀自然是不会回去的。
雪宗仍然在外地办事,家中只剩一个雪何。再说了, 离他们的春休假期也不远, 他并没有那么急着回去。
他听了仙门敲响的钟声, 悠远苍凉,知道晚些会下雨, 却不知道何时会下。
他昨日折返回去将那五十个金瓜子拿了回来, 也没有留字条,晚饭干脆就没吃。四日的养胃小菜吃下来,他的脾胃没有前几天那么难受了,雪怀吃了半个蟠桃,就当用完了晚饭。
他去了他修炼的那个山洞的上边, 那是一处梨花盛开的山坡,草木葱郁,地势高阔,放眼能望见半边天和半边水,躺下来时,衣裳底下就是柔软干燥的花木,猛一看像是无边无垠的雪。
清香十里。
雪怀靠着一株梨花树坐下,歪斜着捧出一本书来,闲闲地看。天边开始翻涌黑色的云流,凉气扫过来,吹动他的头发。
但他仍然没有走的意思。看了一眼远处升腾的横波,他伸了个懒腰,居然就地躺下了。
凉风习习,树上偶尔有花瓣会被吹落,带着将临的湿气,一同吹散他乌黑的发。
云错撑着伞过来找他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树下的少年仿佛不是躺在那里,而是自花与泥土的深处生长出来,能够随风摇曳。
看见他的那一刹那,周围的喧嚣声都好像远去了,风静下来,间或传来一两声远处人的叫喊:“快下雨了,快回去。”却显得这边更加安静起来,静得……能听见眼前人安稳呼吸的声音,比梨花更加柔软甜美。
云错半跪下来,将手中的伞轻轻放下。风紧跟着起来,这是一阵劲风,头顶巨大的梨花树冠沙沙作响,吹散更多花瓣。
恰好就有那么一片花瓣,落在了雪怀眉间,然后顺着漂亮的弧度往下滑,擦过他的眉眼。
云错愣愣地看着这片花瓣,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想要拂掉那片花瓣——
因为它不惊动雪怀,故而他嫉妒它。雪怀把这些花纳入他认可的一部分,纵容它们,亲近它们,却总是不肯以这种坦然的姿态。
他已经忘了自己来这里为何,想要说的话为何,也忘了这一方柔软的荫蔽之外涌动的云和雨。指尖触及之处勾起了难以言喻的战栗感,那感觉正如十几天前,他将他堵在万花盛开的幽深巷子里,指尖捻着一抹桃色,擦出他眼下那粒红色的泪痣。
像那个一厢情愿的吻,带着甘甜的茶香。
像眩晕之时天地翻转着扑向自己,而非自己直直坠落下去,像溺在水滴的人被高远深空抛弃,而非自己背离光明……像他,迎着花里长出的少年低下头,不是他紧绷的理智所驱使,是眼前人在命令他。
而后他的少年人睫毛颤动,睁开了眼。
乌黑明净的眸中照出一个惘然失措的影子,风移影动,暗香浮去,接近静止的时间随着眼前人一并活了起来,连风里都带上了那么一些轻快的促狭。
“果然是你。”
两个人离得太近,云错一低头便要吻到他的距离。雪怀开口时,那温热香甜的气息几乎要擦着他的嘴唇过去。
他触电一般地,急急忙忙地起身后退一步。细密的雨水敲打在地面上,他这才发现雨已经下了起来。
雨势不小。
他愣了半晌,低声道:“我来给你送伞,你快回去吧。”
雪怀拿着伞站起来,拂去肩头的落花,就那样抬头看着他,眉心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