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童养媳

2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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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含春园里出来,马婆子一直纳罕,她也看见蒋悦然似乎塞给方沉碧怀里东西,可她没看清楚,也不知道到底给了什么,想问又不敢。

    回到自己的院子,翠红伺候方沉碧洗脸洗脚,脱衣时候,有东西掉在地上,翠红拾起来一瞧,笑道:“小姐,您也喜欢用头油膏?这茉莉味道稀罕的很,哪来的?”

    “别人送的。”说着接过小木盒,放在枕头边,道:“翠红,睡觉前留盏灯。”翠红应是,举着油灯,给她掖了被角之后,方才出去。

    被窝里缓和和的,大户人家讲究这个,睡觉之前用装了滚水的铜质汤婆子先捂热了被窝,等人进去时候,脚底下暖热,浑身都跟着舒服。翠红是她贴身伺候的丫头,所以睡在小隔间里,离得极近,只要有点响声就能赶紧过来。

    起初方沉碧又失眠,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待到很晚才入睡,可这一夜里脑子里全是梦,梦见躲在巷子口突然窜出来帅气的林东唤,梦见姨妈抹泪摸过相册里那个漂亮的年轻女子的照片,梦见方安插在窗台上买给她的胖猪糖人,还有初到这世间张眼看见的第一眼,黄牛,陋屋,还有一地的血。可梦里她依旧闻得到那一股子淡淡的茉莉花香,像是一只手,将她从那些美好与伤痛的梦境中缓缓引出,带她梦醒时候,竟是生出一头的汗。

    第二日卯时,翠红就来唤她起床,准备了牙白缎子棉袍,一件赤色毛皮袄,简单梳了个花样,就跟着前来的马婆子往慈恩园去。

    宝珠每日都起的更早,只因着平日里蒋煦睡得最多,夜半里要起夜不说,若是身子不爽时候,夜半也要喝药,漱口,方便少不了起来几趟。

    方沉碧进屋的时候宝珠刚好将外面煎好的药端进来,苦森森的味道有些刺鼻,宝珠撩眼看方沉碧:“来了?昨儿夜里睡得可好?”

    “睡得很好,宝珠姐姐起的真早。”

    “恩,不起早,少爷的药怎么煎,误了喝药的时辰,那可是要命的大事。”说着眼睛一垂,撩了里间的帘子侧身进去了。

    “沉碧,日后你就只管伺候大少爷身侧就是,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自有下面的丫头婆子去做,可别瞧着这大户人家的府里不是什么红墙碧瓦的皇宫大内,丫头婆子,夫人小妾也难免勾心斗角,不都是踩了别人才能爬的上去的,你如今伺候跟前,日后也要做得了这个院子的主子才成,不然就像宝珠这样,到死也都是个丫头。”

    说着帮方沉碧撩了帘子,示意她进门。方沉碧轻叹,提身进了内室,屋子里的空气还是混沌,混杂浓重药味让人顿感呼吸困顿。绕过屏风,见宝珠正侧身坐在床边,喂倚在床头蒋煦喝药。

    “给大少爷请安。”沉碧随着那婆子俯了俯身,起身时候,看见蒋煦正直直看着她。

    “我说宝珠,夫人让你带着小姐,你这药就给她来试试看。”

    宝珠不喜,自是不愿意自己常例的工作交给她人,于是斜眼道:“妹妹这么小,毛手毛脚烫了少爷可是罪过了,到时夫人问罪下来,到底谁担着?”

    马婆子笑骂:“你这丫头,哪里是真心实意伺候人的货,分明藏了小心思在,小姐不就是来学这个的,难不成是到厨房劈柴炖药帮你打下手的不成?你怕着什么,是真金早晚要发光,掩都掩不住。你可不要因着自己心里有鬼,就藏东藏西的,到时候大夫人训了我问,我也不会可怜你的。”

    宝珠咬咬唇,霎时红了眼眶,夹了方沉碧一眼,不甘不愿的放下碗,转身气哄哄的出去了。马婆子朝方沉碧努努嘴,示意她上前。

    方沉碧提身上前,学宝珠的姿势,坐在床边,可因着人小手短,万万是够不着。蒋煦看她,嘴角留有讽笑,似乎等看她出丑。

    方沉碧瞧了瞧,只好脱了鞋子跪在床边,将碗端了过去,看着蒋煦的眼,温声道:“少爷,请喝药。”

    蒋煦扭过头去,不愿张嘴,生在蒋府,从小便锦衣玉食,吃香喝辣,只道是觉得应该应分的事,犹是身子不好之后,伺候在身边的人整日不肯安宁,纷纷杂杂绕在他身边,不是端水就是送药,看着烦心不说,全是把他当成窗纸糊成的人儿,百依百顺的就似他活不到明日了一般。

    原本他还可以随意走动,一次风冷着凉大病一场之后,便再没下床的机会,就如废人一般,吃喝拉撒,都离不开这屋子。

    明是一个七尺男儿,现下却是百无一用,除了吃药便是卧床,时日久了,心里就不可抑的生出恼意,恨自己身子不争气,巴不得就此死了也算个解脱。

    可他倒也看不得仗势欺人的角色,马婆子是马文德家的媳妇,在夫人那头,也算是有头脸的,就算方沉碧出身再怎么低微,只要是沾了这个远房亲戚的边,也可跟着鸡犬升天。

    不论宝珠如何不得使唤,总是尽心尽力的伺候了自己十年,两人也有夫妻之实,说看的方沉碧无劳自功,心里自然而然的生出了恨意。

    “少爷,喝药了。”方沉碧轻声道,蒋煦仍旧不响。

    “少爷,为难我们倒也无妨,只是您不要跟自己身子过不去。”

    蒋煦闻言惹了气,随手推翻了沉碧手里的药碗,冒热气的汤药洒了她一身,烫红了那双白玉雕般的小手。

    “哪来的丫头,再跟谁说教。”

    马婆子见势,暗道不好,刚要上前,却被蒋煦一个瞪眼吓了回去:“都是哪里来的腌臜货色,蹬鼻上脸的也不知道要个深沉,或是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成习惯了,敢教训到主子头上,还知不知道什么叫身份。”

    马婆子也见过蒋煦惹火发脾气,只觉得是百无一用的人故意找人泄火,可主子毕竟是主子,气她倒也就罢了,只是若冲着方沉碧而来,怕是日后也不好成事。况且她还很是喜欢这个女娃,就算为着自己下半生着想,也不免心里多藏了分怜爱。

    方沉碧弯弯嘴角,倒不见生气,轻轻地把碗摆在几上,掏出怀里的帕子帮蒋煦擦拭衣襟:“少爷若是气我,只管气我就好,你若喜欢宝珠姐姐伺候着吃药,那沉碧下次知晓了,再不做多余的事就是,你且先消消气,我去问问宝珠姐厨房的药还有没有剩余的份儿,待会儿给您端来。”

    蒋煦可是第一次见得女子如此坐得住的,平日里一句两句就能说得宝珠躲出去抹泪,换成别人,怕是听不完一句,早就红眼眶出去了,可这七岁的奶娃娃却是如此的不相同,是真的有股子心劲儿,还是脸皮太厚了?

    “滚,都给我滚。”蒋煦大骂,方沉碧下了床,看了一眼他,转身出去了。

    宝珠躲在门口偷听,见方沉碧碰壁,倒是心里解气不少,她也不是个作恶之人,可十年时间,是一日日相处过出来的,又已是将自己的清白身子交与了他,不管那人是痴傻还是其他,也都是注定自己要跟着一辈子的,况且蒋煦是蒋府的大公子,就凭这一点,无论如何也比嫁给普通人家,清平困苦的过一辈子好上许多。

    “沉碧,你可不能就此随了宝珠那丫头的心思了,都交给她,岂不是便宜了她?”

    方沉碧笑笑,转而出了门口,见宝珠刚好进门,两人碰面,她轻声道:“宝珠姐姐,大公子喂药的事就劳烦你了,每日这一时辰之内,无论如何都得给大公子服药,可落不得。一次不成便两次,两次不成,就喂到他肯喝的那一次为之吧。”

    宝珠原本还喜上眉梢,现下听来,不禁胸口里憋着火,想这定是马婆子背后嚼的舌头,教坏了这丫头。

    宝珠垂眼,冷冷应了一声,提身进去了。

    马婆子瞧她,碎碎念:“这死丫头,也不知是谁给撑的腰,小姐训话了还不乐意,他日一定得好生教教她。”

    方沉碧倒也无谓,转身出了门,边走边道:“表舅妈,何须事事都跟她一般见识,终究现在还需要让她服侍大少爷,她帮了我,我岂不是清闲了许多?”

    马婆子急道:“沉碧,你可大意不得。”说着跟了上去。

    在院子里的事情不多,大半的细碎事情都由着翠红和马婆子去做,熬得着实无聊,便问翠红:“府里可是有书房?可有什么书可借来看看?”

    翠红寻思半晌,道:“就我知道的,要么老爷书房里有,要么三少爷书房里有,小姐夫人多半喜欢画册和经书,小姐也喜欢吗?”

    方沉碧摇头,又问:“大少爷房里没有书吗?”

    翠红笑道:“大少爷身子不好,看书读字太耗神,夫人可不允。”

    方沉碧想了想,轻声道:“那可真是不错。”

    翠红纳闷:“不错什么?”

    方沉碧回头浅笑:“翠红,你帮我备些纸墨书本去。”

    “小姐要这些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去学读书识字而已。”

    晚上时候,马文德被马婆子招了来,说是方沉碧想跟着公子小姐们学读书识字,马文德之前也跟老夫人大夫人商量过,得了允,便来跟方沉碧细说这事。方沉碧自然是高兴的,算是多了个可打发时间的事做。

    伺候方沉碧洗漱过后,翠红弄了碗酒酿圆子端了进来,这姑娘漂亮是漂亮,可就是太过纤细了一点,马婆子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好生给补着,翠红也不敢怠慢。

    看着方沉碧披着棉袄垂眼吃东西的样子,不禁在想,许是有荣华富贵命的人都是有个姿态的,怎么看都是个享福的样子。

    “翠红,你这圆子做了多少?”

    翠红往她碗里瞧了瞧,笑道:“小姐别怕,外面的锅里还有不少呢。”

    沉碧抬头,朝她道:“既然东西多,你也盛一碗来吃。”

    翠红一愣,赶紧摆手推辞:“使不得,使不得,小姐自己吃就好,翠红是下人怎么能跟小姐一桌吃东西,坏了规矩的。”

    方沉碧轻笑:“以后都是院子里相依为命的,那就是亲人,我自是把你当成亲姐姐看待,你可不要跟我客气。”

    翠红闻言喜出望外,与她交好,总不是件错事,不管将来能不能跟着借光,单说有个体恤下人的主子,余下的日子也好过,怎么说都再好不过。

    翠红推不过,到厨房把其余的酒酿圆子都盛在汤盅里拿进房间,两人盛了满满的,边吃边聊。

    “上次见过府里的三位小姐,只觉得人似乎都挺不错的。尤其是四小姐,人总是笑着,看来很慈祥温柔。”沉碧似不经意跟翠红聊,翠红在府里待了许久,知道的定是不少。

    “四小姐人一向很好,但凡见了下人有些贪玩马虎之类也很少计较,跟着她的丫头婆子不知道上辈子是修了什么福分,随着有吃有喝,年底还有红包拿,平日里也没什么大事发生,太平惯了的。自古有好的就有不好的,相比之下,五小姐的性子就……”

    沉碧笑,心里清楚,蒋丛的计较狭隘是饭桌上领教过的,那样一个人,定是心尖如针,谁碰了都不好受。

    “小姐您不知晓,五小姐的任性脾气可是后院里闻了名的,因着三夫人当初比较受老爷宠,老爷就多了那么丁点的偏着她,她就不得了了。

    平日里,我们丫头婆子走路都小心着呢,若是离远看见了她,十个里有九个半都想调头绕路走,惹了她可不好消受。”翠红吃的高兴,这酒酿圆子可是她的心头最爱,若是论平时吃到的机会可不多,现下有这么热滚滚甜丝丝的圆子可吃,她可是心里乐开了花,心里乐了,话也就多了。

    “这事是院子里的秘密,小姐可千万别跟他人提起。”翠红神秘兮兮,将脑袋凑到沉碧面前,低声道:“三夫人原只是大夫人身边跟着的娘家丫头,生得美艳,再加上手腕又不那么寻常,大夫人一个没留心,她就爬上老爷的床了,当时闹得很大,我听府里的老婆子说,两人是在书房偷在一起的,还是个大白天。

    后来大夫人寻人不见,就找到了书房,可书房门闭的紧,大夫人敲了半晌,都没人来应门。大夫人心里多半是有了猜测,于是喊三夫人名字,最后老爷衣冠不整的从里头出了来,三夫人吓得鞋子只穿了一只脚。

    纳妾归纳妾,偷人是偷人,怎么可相提并论,大夫人自是气的不轻。可那三夫人哭天抹泪的,弄得老爷也没了办法,就纳了她进房,到现在三夫人都还是低声下气的看人家眼色过活。可尽管这样,老夫人和大夫人就是不待见三夫人所出的三小姐和五小姐,心里搁着恨呢,怎么可能会待见。”

    沉碧垂目,轻叹了叹,到底是在古代,又进了高门大户,从前想过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在这里就成了痴心妄想,若是能平顺的过了这一生也就罢了,倘若落到不好的境地,又不如人家有势有手段,怕是想活着都是困难。

    “三夫人一连生下两个女儿,打头的三小姐性子也是跟五小姐如出一辙,大前年里头嫁出去了,听说在婆家过的还不错,因着一直有手段,还算顺风顺水,若不是跟着姓了蒋,怕是也做不得正室。”

    翠红又吃了几口,道:“大小姐,二小姐和四小姐都是二夫人所出,二夫人性子温和善驯,所以这三个小姐脾气都好得很,四夫人生了六小姐,人也不错,平日嘻嘻哈哈,倒是开朗。说以小姐日后可要避着五小姐才是,千万得小心,她的心眼小的很,容不得比她好的东西。”

    翠红话音刚落,帘子突兀地被掀起来,窜进一股子冷风,从外面闯进来一个人,翠红正说着私密话,被这人吓了一跳,手一抖,翻了桌上的碗。

    “你们倒是清闲自在,主仆两个在这里吃圆子。”蒋悦然站在门口,发上还有一层浅雪,身后跟着卓安,挑着灯笼笑嘻嘻的跟着进了门。

    翠红连忙站起身,用帕子擦桌子,磕巴道:“三公子,时候不早了,您怎么来了?”

    沉碧见蒋悦然来,面上带了笑,招呼他:“圆子还有不少,你跟卓安一起过来吃,跟着暖和暖和。”

    卓安一听见有吃的,笑的更开,撂下灯笼,搓手道:“方小姐真是好人,最疼下人,以后一定有好报。”

    蒋悦然瞥了沉碧一眼,径自坐在她身边,转头又瞪卓安一眼:“我院子里少了你吃的怎么着,跟恶心鬼上了身一样,快出去吃,看你这副样子真是搓火的很。”

    翠红笑笑,唤了卓安出门去吃,两人出去了,蒋悦然又调转目光看沉碧,挪了挪身子,嗅了嗅,瞪眼:“给你的东西怎的不用?嫌弃不够稀罕?”

    沉碧给他盛汤,轻声道:“东西那么精致,用了可惜了,我放枕头边闻着也挺好。”

    蒋悦然听她这么说,面色方才不那么紧绷,端碗喝了几口,又道:“就别那么小家子气了,你若喜欢,我以后再送就是,不就是个头油膏嘛,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说罢又朝房间里环顾一圈,纳罕问:“你这人真是奇怪,府里上上下下,连有头脸的丫头婆子都喜欢点熏香,你的房间居然什么都没有,像个守庙蹲庵的姑子,倒是有点清心寡欲的样子来。”

    “恩,我不喜欢那味道,这样清清爽爽的不也挺舒服的。”沉碧支着胳膊看蒋悦然,待他扭过脸,两道视线一对,霎时又生出不自在,微微偏过身,端碗再喝几口。

    “这么晚了,你来寻我可是有事?”

    “听我娘说,你要跟我们一起学读书识字?”

    沉碧点头:“不都说便是连说话都要棋逢对手方才让人最痛快吗?女子多读书陪着男人说话也不至于讨个无知愚蠢的下场,有何不好?”

    蒋悦然不知沉碧是这般想法,听了顿觉别扭,反口:“若真是打心眼里喜欢上了,还哪里计较什么无知愚蠢,管她什么读书识字与否,若真是心里这么看轻了,这么想低了,那哪里会是喜欢。”

    沉碧闻言,凝眼看他,不由心头一颤:“难得你不会那么想。”

    蒋悦然哼道:“龙生九子还子子存异呢,你休得把人往低了瞧,我可不是我哥,我是我,天下独一份的,跟谁也不相同,你且分辨清楚了。”

    沉碧笑:“若是你一直都能这么想,日后过门的媳妇可是享了福了。”

    “这话这么说?”

    沉碧轻叹:“因为懂得心疼女人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蒋悦然似懂非懂,跟着点头,扯住沉碧胳膊:“方沉碧,我是不是很厉害,是很好的男人?”

    一句话点在心头,他的眼似乎又和另一双极其相似的眼重合一处,方沉碧顿了顿,怔怔点头。

    蒋悦然没坐多一会儿便走了,翠红送走了人,进门时候手里拿着几本书,笑道:“小姐,三少爷原是来给您送书的,倒很是有心嘛。”

    沉碧接过书,摩挲了好一会儿,心头缓缓有暖意流过。

    第二日还是卯时起床,在古代的日子生活虽不算太单调,但确实不像在现代时候消遣那么多,早睡早起,方沉碧来了已经七年,自是已经习惯了。

    马婆子有心,给她预备了许多艳色衣裳,红的粉的,看起来就喜气,可她本不喜这么花哨的颜色,专挑了几套素净的出来常用。

    翠红也觉得其他小姐总是想尽办法在穿戴上下心思,净挑好的用,算着府里的四个小姐,就属她的衣裳首饰最少。

    这世间哪有女孩子不喜漂亮的,她这主子到底是太与众不同了,什么白色,青色,淡紫色,本就是清淡安静的性子,再穿的一身素色,只觉得这人就快要飞天成仙了去似的。

    这个时辰天还没亮的彻底,翠玉给沉碧披了厚袄,牵着她手急匆匆的往慈恩园赶,寒冬的清晨风格外刺骨,方才走了一小段路,沉碧的小脸已是冻得有些苍白,进了屋子,宝珠不在,外面烧火的婆子正在打扫外间,见了两人进门解下厚袄,笑着迎上前去接过东西:“方小姐,快过来暖暖手。”

    方沉碧笑笑,跟着过去,围在火炉边搓手,翠红和婆子一道跟着过来,帮忙掸她身上带进来的冷气。

    “都说末冬的日子最冷不过,最近四小姐也染了风寒,方小姐可要小心着点。”扫地的婆子满脸堆笑道。话音刚落,里间的棉帘子被撩了起来,宝珠站在门槛,面上发紧:“李婆子,方才一晚不见,你何时学的这么蜜舌甜口的,是不是在和屋子里的活还不够多,倒是还有气力让你说东说西?”

    李婆子一见是宝珠,自是懂她话里几份颜色,遂垂了头,拎着扫帚出门去了。

    宝珠再转眼看沉碧,嘴角冷弯:“院子里这些婆子丫头们本就手脚懒得很,小姐若是跟她们有说有笑,等着熟了,才不把你当个主子看待,只管是动嘴口,就是不干活,还敢腆脸按月拿月例,也不知心里是怎么想的。”

    翠红听了,知道她这是话里有话,刚要开口,沉碧拉了拉她袖子:“你帮我捡几块炭火放手炉里头,我待会儿要用。”

    翠红闷声应了,夹了宝珠一眼,转身去拿铁钳子,翻开炉子上的铁盖子,刚要用钳子捏几块少的正红的炭块,谁知宝珠急急折身返回来,对着翠红的脸就是一巴掌,啐骂道:“哪来的不懂规矩的东西,大少爷这炭块是按火候烧的,你拿了几块去,岂不是火候不到了,药怎么温,屋子凉了怎么办,少爷身子不爽了,你拿什么担着?”

    翠红挨了一巴掌,圆脸顿时肿了一块起来,当时也是给打懵了,看了看怒目的宝珠,一句话也说不上来。等到缓了过味,也是气的不轻,甩了铁钳子,骂道:“你又是什么下三滥的货色,敢打我。”说罢扭了上去,两人撕扯一处,滚在厅里。

    “翠红,你住手,别打了。”方沉碧大喊,可打红了眼的两人哪里听得这句话,各是下了狠手,恨不得薅光对方的头发,挠花彼此的脸。

    “你们住手。”再喊无用,方沉碧转手从身边的矮桌上拿过茶壶,倒是一点没犹豫就朝地上滚着的两人泼了上去。

    再说蒋煦,方沉碧带着翠红进门时候,他也是知道,他更清楚宝珠本是不待见方沉碧,想来也通,女人即使身份再卑微,愿望也不过只是与子偕老,情爱这码事,本来就是自私又独占的,若非不得已,谁又愿意跟别的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宝珠有情,他懂。

    后来听着三人在外间说话,他倒也没打算插手,到想看看这小丫头能得意道什么时候,可未曾想到,还没说上这几句,另两人居然动起手来。

    女子动手,到底是难登大雅粗野无教养的行为,蒋煦见此状也心生出了恼意,随后跟着起了床,刚走到离间门口撩帘子,便见到方沉碧泼茶这一幕。他见了,也是一呆。

    “小姐……”这一碗凉茶倒是将打得火热的两人彻底分了开,翠红湿嗒嗒的坐在地上,抹了抹满是茶水的脸,哀怨叫道。

    “你……”宝珠亦是挣扎着起身,忙用袖子抹脸,不禁气急败坏,说是自己矮她一截倒也无妨,重要的是连大少爷都不喜见她,到最后怕是她还不如自己的下场,左右也不是正室夫人,日子久了,大家都是平起平坐,用不着怕她。

    思及此,宝珠瞠目,伸手指着方沉碧大叫:“你凭什么在这里放肆,这是大少爷的慈恩园,你以为你是谁?”

    方沉碧浅浅一笑:“大夫人让我跟着姐姐你学着如何伺候大少爷,想来指的肯定不是撒泼的本事,也不是借着自己身份压人的本事。你们动手,闹得惊天动地,岂不是更扰了大公子休息了?瞧那……”

    说罢,方沉碧伸手指了指火炉:“盖子也不盖,顾不得这些正经事,只顾着闹意气,逞威风,还打作一团,解气泄愤,若是误了温大公子的药,凉了大公子的屋子,那谁来担着?我可也不偏不倚,你与翠红胡闹,我自是便宜不了谁,两个都罚。”

    宝珠知道她这是拿自己的话堵自己的嘴,只管瞪眼,却是无话可说,气的只管蹬了几下腿,站起身,转身出去了。

    “好厉害的嘴口。”

    方沉碧和翠红都是一惊,猛地扭头,见蒋煦披着件袍子站在门口,脸色不善。

    “翠红,你去打水,温药,我来伺候少爷洗漱喝药。”

    翠红点点头,起身时候,方沉碧递过帕子给她,她抬头,见方沉碧面色如水:“不论在哪,别短

    了自己家的规矩。”

    翠红点头,朝蒋煦俯了俯身,跟着替身出去了。

    方沉碧撩了帘子扶着蒋煦进门,蒋煦本是想见她难堪,可到底却让她扬眉吐气了一把,倒是窝了自己一肚子气,心里自是百般的不舒服。

    方沉碧自是很清楚,蒋煦并不喜欢她,她倒也不很在乎,毕竟留在蒋府里生活也不是她所愿意的,何况在古代,男女婚配也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由得自己做主。

    像是她现在的所处,更没有这个资格计较,宝珠原是伺候了他十年,不管是妾还是婢,感情总会有,现下她进府入了这院子,得到些白眼妒意总是难免的。

    扶着蒋煦坐下身,翠红拎着热水壶进了来,方沉碧转身去盆架上端盆,又取过翠红温手里的热水壶倒水,伸手试了试水温,遂将帕子放进盆里浸透,抬头看蒋煦:“少爷,洗脸吧。”

    蒋煦本是一百个不愿,可见着眼前的女娃也只有七岁,若是太过苛刻怕是要给长舌的下人留了话把儿嚼舌头,便冷着脸弯下头去,等这方沉碧帮他洗。

    女孩子的手是香软的,小小的,正小心轻柔的拂过他的脸颊。因为方沉碧个子小,不得不贴的更近些,连气息都可微闻,盆中热水生出一层氤氲水雾,似乎融着一股子淡淡的香味绕在他周围,很是好闻。

    蒋煦张眼,水珠荡在睫毛眉梢,蒙着一层水雾,他眨眨眼,方才注意方沉碧穿的这套衣裳,是淡淡的藕荷色缎子面夹袄,上面绣花不多倒也别致,然后是一双白皙的小手,利落拧干温好的帕子,给他拭面。

    古代的规矩方沉碧多少清楚些,像是大门大户家的男人也有专有搽脸的香油膏,味道不如女子用的那么香,是添了麝香、龙涎香或没药等香料提炼出来的,尤其冬日时候用的最多。

    她探手抹了一块,揉在掌心,等到油膏稍稍化开再轻柔的涂在蒋煦的脸上。翠红麻利的收走脸盆,再伺候蒋煦漱口,急忙忙将药端了进来。

    “小姐,药温着的,不烫。”

    方沉碧点点头,接过药碗,用汤匙舀了一小口,试了试温度,又换了勺子舀出一口喂给蒋煦:“少爷放心,我刚试过温度了,可以喝的。”

    蒋煦本是等着方沉碧提及刚刚翠红和宝珠打架的事,却见她跟没事人一样,很是沉得住气,似乎打算只字不提,于是瞟了她一眼,径自端了药碗把药都喝了下去。

    末了小碗里还备了酸甜可口的腌梅,方沉碧拈了一颗递过去,蒋煦蹙眉挪过脸去,沉声道:“我又不是几岁的孩子,不吃。”

    方沉碧笑笑:“那明日我来准备茉莉花茶给少爷漱口用,免得药味太大,嘴里不舒服。”说罢将梅子放进自己嘴里,起身下了床,帮蒋煦掖了被角,转而朝翠红道:“放李婆子再准备两个火盆进来,要快点。”

    翠红不懂她意思,懵懂的出去准备东西去了,方沉碧见蒋煦还冷着脸,屋子里又没了人,方才走过去,轻声道:“少爷莫气了,不论事体大小都是我的不是,吵到您休息,下次一定注意分寸。”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管方沉碧平日里是如何冷清不讨喜,也不管今日又是怎样气势凌人,说到底,蒋煦也只是想要个台阶,得个交代,再让新进院子来的方沉碧懂得些规矩。

    平日里说到马文德,他也是不大待见,此人狡猾又事故,生出七魂九窍,最是懂讨主子欢心,府上大事小情也都交由他经手,这其中榨的油水少不了供他吃香喝辣。

    尤其最近几年,马文德成了蒋府的大管家之后,又来打他主意,偏偏这脑筋又跟自己娘亲的心思碰到一处去,便是蒋煦不乐意也没办法。

    蒋煦心里反复计较,却没有说话,只是看了方沉碧一眼,便转身躺下了。没过多久,李婆子和翠红拎着火炉进了来,方沉碧让她们把火炉一里一外的放在窗子两侧,而后打开了窗子通风。

    翠红见状好生担心,遂扯了方沉碧到一角去,小声嘀咕:“小姐,这窗子开不得,上次大少爷就因着一次冷风着凉足足病了一个多月,大夫人吓怕了,

    这是大夫人搁下的话,熏香熏屋子就好,窗是万万开不得的,得加千万个小心。”

    方沉碧倒也无惧,拍拍翠红的手:“放心,他不会着凉的。”

    蒋煦本是扭过头躺下,听见有人开窗,调过头去一瞧,顿时火冒三丈,朝方沉碧嚷嚷:“你在干什么,开窗作甚?是不是想我早些病死,你好省了这份子麻烦?”

    翠红被吓得一激灵,抖了抖身子,赶紧过去关窗,站在窗台外的李婆子更是连头都不敢抬,溜着墙边去后院猫着躲风声去了。

    “屋子里透气流通些对公子身子有好处,里外都放了火盆,风一过也跟着暖了,断不可能着凉的,且只开一会儿就好,散散气儿就关。屋子里空气新鲜,公子不喜吗?”

    蒋煦冷笑,瞪着方沉碧:“别以为你表舅舅是马文德,人见了都给三分颜面,我就不敢治你,这里规矩是我定,我是主子,不管是谁抬举你都一样,你不过是个卑贱的婢子,还是知道些本分才好。瞧着方才不过几岁光景,就掖着藏着这样的欺上媚下的心思,你这狐假虎威的德行用在宝珠身上可有用,要是换做我身上定要你好看不可。”

    蒋煦的脾气或许是方沉碧并不够深刻了解的,可单听他这一番话,他的心思她可是清楚了不少,见蒋煦破口大骂,她不恼,反而很淡然道:“公子可放下心来,我这个人许是没别的长处,唯一的一个就是很有自知之明,少爷长命百岁对我也是件好事,这府里上下除了夫人老爷,最希望您寿比南山的人,就是我了。您是树,我只是树下的草,这道理我岂会不懂?”

    蒋煦憎憎看她,一时间倒也没想出还有什么恶毒的话来,本是不愿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可总觉得这孩子跟其他同龄的孩子不一样,是个厉害角色,遂冷冷道:“你清楚最好。”

    “据说每日空气最好是在晨时,隔夜的房间里存了不少熏香味道,起床时候会让您感到头晕昏沉,一整日都不会舒坦,公子不妨试试沉碧的这个法子,多呼吸下新鲜空气,再站起身的时候一定不会感觉头重脚轻。”

    蒋煦一怔,不想居然被这丫头说了个正着,面上一紧,唤道:“倒杯水给我,口干的很。”

    方沉碧端了水杯递了过去,瞧着蒋煦喝水:“大少爷,我表舅舅曾说,府里最睿智隐忍的人就是您了。”

    蒋煦不知她什么意思,又听她道:“困在这房间里久了,谁人都会倦怠腻烦,这本是无可厚非的,若是心气儿不爽骂几句就罢了,少爷不必太往心里去才好。”说罢又帮蒋煦掖了掖被角,方沉碧起身俯了俯,转而出去了。

    蒋煦一人坐在床上怔住,被方沉碧话惊的心头乍然一颤,人最怕的不是被他人了解,而是脾性被自己厌恶的人看了个清楚,何况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女娃子。

    方沉碧撩帘子出来,见翠红还等在门口,正朝她望过来,于是笑笑上前:“早饭的时辰过了,我们就直接去书房上课,得赶快点,别误了时辰。”

    翠红点点头跟着方沉碧出了院子,她想了又想,终于开口问方沉碧:“小姐,缘何每次大公子见了您都发脾气,同样的,只要您几句话他又不声响了?以前看见宝珠挨骂通常是没完没了的,害她一进屋子就担惊受怕的。”

    方沉碧笑笑,转而目光挪到翠红脸上,见她脸颊还有些肿,轻声道:“回去拿棉布包些冰镇一镇吧,宝珠这一巴掌还真是下了狠手了的。”

    翠红机敏,见方沉碧无心回答,也就没往下继续问,只是心里隐约犯了合计,想起那时候马文德跟她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你这主子可是有些心劲儿的打算的,你得仔细伺候着。”

    现下看来,她也信了几分,也不是谁的嗓门大,谁的脾气急谁就占了上风,这小小的主子虽然言谈少,性子淡,可关键时候,倒也能屈能伸,就连以固执暴躁难伺候出名的大少爷也能消停下来,想来是有些本事的。再想到那个小心眼又气急败坏的宝珠,翠红到是心里乐开了花,遇见这么个沉稳的厉害主子,看着日后她的日子怎么好过得了。

    原本,两人打算问安过后回到前院用饭,然后再回自己院子准备一下再去书房,结果在慈恩园这么一闹,什么打算都误了。于是两人急急忙忙的回屋子里拿书拿本,匆匆的往书房方向赶。

    宝珠换好衣裳,从厨房端了清粥小菜过来的时候,方沉碧带着翠红已经离开了,她撩帘子进门,见热风扑面,正纳罕,转眼一瞧,惊得差点丢了手里的银盘子。

    “这是谁这么胆大,不知窗子开不得吗?李婆子,你还不进来,真是又痴又老,不中用了是不是,怎的用了那么多粮食养着你这等废人,等着少爷病了,仔细你的老命。”

    蒋煦蹙眉,看着宝珠放下银盘,啐骂着忙不迭上前关窗,不耐道:“是我让她开的,你且消停点,一大清早的聒噪个什么。”

    宝珠怔住,不懂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又听蒋煦问她:“你们平日里都拿什么洗衣裳?”

    宝珠想了想:“就捣碎了皂角泡水,然后捣衣,少爷问这个做什么?”

    蒋煦一顿,摇摇头:“没事,随便问问。这窗子就开一炷香的时候再关。”

    宝珠应是,瞧了瞧窗台下摆了烧的正旺的火盆,方才知晓为何一进门有股子暖风涌进来,于是没

    再说话,只好端过银盘子,将碗盘放在矮几上摆在床边:“少爷,粥还温着。”

    蒋煦瞧了一眼,却是一点食欲也没有,病了这么多年,除了卧床便是日日清粥小菜,以至于他一见便生厌烦,只得勉强糊弄吃了两口,就放下了不再碰了。

    卓安抱着几本书跟在蒋悦然身后,见主子面色有些难看又不敢搭话,他隐约知道个原委,因为早饭时候蒋悦然曾问过他:方沉碧怎么没来吃饭?

    最近也不知怎的,蒋悦然时常提起新进府来的方家小姐,昨日又突发奇想,让他去多备几盒茉莉味的头油膏来,还非得是上次他从夫人那里生生要来的紫檀木制的镂雕盒子装的。那本是老爷从外省带过来的东西,又贵重稀罕,哪里是他能随便弄得来的。他还在为此烦忧,就又见顶头的主子心情不佳,只得心里暗自叫苦。

    两人进屋的时候,蒋家三个小姐已经都到了,蒋真见蒋悦然进来,笑弯了眼:“悦然,你今儿怎的来的这么早,平日里你可没这般勤快。”

    蒋丛跟着笑:“许是太阳打西面出来了吧,要么就是早上吃坏了东西。”说罢笑的更甚。

    蒋歆只笑不语,坐在一边打理自己东西,蒋悦然平日与几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也不爱太多接触,尤其蒋丛。只觉得人太刻薄,又小家子气,遂嫌少搭理。

    卓安抱着东西跟三人点头哈腰的问安,等到蒋悦然走出很远,方才听懒懒道:“五姐是蒋家泼出去的水尚且来读书识字,何况是我这个为了姐姐们能在夫家锦衣玉食活下去,努力经营这个家的当家人呢。对了五姐,你今儿脸上的粉擦太多了,教书的夫子家的婆子还活着,他断不敢多看你一眼的。”

    蒋丛被这么一说,气的直跺脚,又不敢对蒋悦然说三道四,只管对着偷笑的蒋真骂:“笑,就知道笑,笑的眼睛都没了,只剩了张烧饼一般大的脸了。”

    两人找了最靠后的一个位置,蒋悦然歪着身子靠过去,沉着脸。

    “爷儿,您要是吊着心,不如让小的去梨园瞧一眼去如何?”卓安凑上前去,谄媚道:“您要的水晶小包小的还包在怀里热乎着呢,少爷想吃了可要跟小的说呢。”

    蒋悦然冷哼,用手支着下巴,眼睛望向窗外,皑皑一片白色,冷清又孤傲,真是像极了一个人:“谁说我吊着心,我只是在想这方沉碧怎的一点规矩也不懂,才进府几日,就连饭也不到前

    厅来用,不知道马文德究竟怎么教的。”

    卓安赔笑,把手里的书本都工整摆在桌子上,笑道:“瞧着方小姐也不是个不懂事的主,许是在大少爷那里有事耽搁了吧,大少爷的脾气您也是知晓的,想伺候得好,难着呢。”

    蒋悦然闻言扭头耸眉,斜了俊眸瞧卓安:“你说方沉碧每天要去慈恩园?去干吗?”

    卓安咧咧嘴:“自然是去给大少爷请安啊,方小姐是夫人给大少爷的安排的,我前儿还听李婆子说起,说是方小姐人好着呢,话少,又懂眼色,净是夸她……”

    卓安说的正在兴头上,蒋悦然却听得脸色全变,猛地拍了桌子,叫道:“你给我闭嘴。”

    他这一吼,前面三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扭头瞧他,就在这时,方沉碧和翠玉一并进了门。

    蒋真本是十分喜欢这漂亮的妹妹,赶紧上前拉她手往自己身侧的位置带:“沉碧妹妹,你坐着吧。”

    她话音刚落,只听蒋悦然高声喊道:“方沉碧,你给本少到这边来。”

    蒋丛抿嘴一笑,就知道蒋悦然这是找人闹脾气,于是扯了蒋真过来,低声道:“你少碍手碍脚,小心他找你算账。”

    蒋歆见势,连忙站起身,朝方沉碧走去,揽她肩膀,往蒋悦然那边走,边走边笑道:“沉碧莫怕,你顺着他,哄着他,他也就闹不起来了,休得跟他一般见识。”

    方沉碧点头,跟着走到蒋悦然面前,不咸不淡问他:“三公子找我什么事?”

    “磨墨。”

    卓安闻言,赶紧猫腰上前,赔笑:“我说三少,磨墨小的来就好,您别为难方小姐嘛。”

    蒋悦然倒是不看他人一眼,直直竖眼盯着方沉碧,讽笑道:“既然能去伺候我哥,缘何不能给我磨墨?难道这比伺候病人还难不成?”

    蒋歆闻言心里纳罕,看看自己弟弟一眼,复又看方沉碧一眼,轻声道:“悦然莫闹了,夫子就快来了。”

    蒋悦然不肯罢休,冷声问她:“你磨是不磨?”

    方沉碧瞥他一眼,撩了撩袖子,伸手过去,轻声道:“磨。”

    蒋悦然未曾想方沉碧连一句为什么也不问,又不反驳一言半句,就连一丝不满也没瞧见,倒仿似他无理取闹一般,顿时火冒三丈却又哑口无言。梗了梗,恼怒的转向卓安,吼道:“把东西给我。”

    卓安见主子是真真动了气,连喘息都不敢,忙手忙脚把怀里的东西递了过去,只见蒋悦然粗暴的撕扯裹在水晶小包的白棉布,扯得包子掉在桌子上。

    大家正愣着,不知他究竟要作何,只见他气急败坏的把捡起水晶小包,一个个狠狠扔到了窗外后,方才气哄哄坐下身,直直盯着方沉碧雷打不动的磨墨的样子,快要头顶生烟。

    蒋歆大了蒋悦然六岁,自是会看眼色,也曾见过蒋悦然闹气发泄,却也从没见他这么恼过,再见方沉碧脸色,仿若没发生什么事,自顾自的垂眼磨墨,十分沉得住气。

    “悦然,区区小事,何来那么大的火气,沉碧还小你三岁呢,你还欺负她,也不怕人家笑话。”

    翠玉站在方沉碧一侧,想说话又不敢,这蒋府三少的脾气她可是了解的一清二楚,着实不敢招惹。

    “四姐知道什么原委,只见我置气,怎的不见她那态度。”说罢站起舍,猛地掀翻了砚台,溅了几人一身墨汁,瞪着方沉碧,火道:“不愿就不愿,何必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你给谁看?许是要给我哥看个仔细,再来找我训个话不成?”

    说完起身扬长而去,卓安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得卷了桌子上的几本书,忙着跟上前去,边跑边问:“少爷,夫子就快来了,你不读书了?”

    “不读,她喜欢就给她读个够去。”

    “小姐,您可还好?”翠玉小声问着,连忙蹲下帮着擦拭衣服上的墨迹,急的红了脸。

    蒋丛见场面闹得不可开交,斜眼夹了方沉碧一眼,抿嘴偷笑,还跟蒋真小声道:“我就说她是没福分的,看我怎么猜的这么准,一说即中。”

    蒋真本也知道蒋丛的脾气,也不好得罪她惹得没完没了,惋惜的探过眼去,道:“然弟的脾气也太暴躁了,怎的说来就来,也不分青红皂白,沉碧不是顺着他意思了嘛,还真难伺候。”

    蒋丛哼笑转过身去,走到自己桌子边坐下,不咸不淡的念叨:“许是没生出讨喜的性子来吧,她哪里是低眉顺目的性子,非要做的恭顺又乖巧,假的很呢,活该。”

    蒋歆懒得与蒋丛一般见识,忙从怀里掏出帕子,跟翠红一道帮方沉碧擦拭衣襟,又怕小姑娘脸皮薄,禁不住话重哭起来,遂哄她:“沉碧妹子莫气,悦然本是给母亲和奶奶给宠得娇贵了,平日里与我们也是这般,说翻脸就翻脸,我们可不跟他一起闹,少说一句,让他闹够了,转身的功夫就好了呢。”

    方沉碧抬头朝蒋歆笑笑:“谢谢四姐姐。”

    蒋歆总算松了一口气,可心里却是并不平静,不知怎的,她觉得这个小姑娘似乎太懂事了些,虽是言语甚少,可倒是有心劲儿的。

    再加上刚刚蒋悦然的暴躁反应,她也奇了怪了,这两人方才认识几日,哪里熟络到说翻脸就翻脸的程度。可却又不能细问,只好暗地里心里反复合计着。

    再说蒋悦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只觉得听见卓安的话,再看见方沉碧的模样,就觉得从丹田里升起一股气,直冲天灵盖而去。

    越气越走,越走越急,才刚出院子没多久脚下一滑,结结实实的来了个屁墩儿。卓安本是绷紧着一根筋儿,一哧一滑的跟在后面,猛地见气势汹汹的蒋悦然摔的四脚朝天,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嘲笑主子的下场很严重,主子很生气,回到院子里之后,蒋悦然闷在屋子里置气,卓安则挨罚站在外间蹲马步,脑袋上还顶着一只花盆。

    茗香端着茶盘经过,见卓安挤鼻弄眼的遭罪,不禁偷笑,数落他:“叫你笑,要是少爷摔坏了哪里,仔细你的小命。”

    卓安忙着求爷爷告奶奶的讨饶:“我说好姐姐,你去劝劝少爷吧,我这站得脚都麻了。少爷置了别人的气,看是一时半会儿的不能消,我若是闷声不响的站下去,明儿一早怕是要脚下生出根来,长在这地上。”

    茗香不理,啐他:“才不管你,活该。”

    卓安眼见茗香是可近身劝慰蒋悦然消气的,便打定了缠她的主意,见里间没动静,放下头顶的花盆,扯过茗香小声道:“少爷这是生方小姐的气呢,人家也没招惹他,不知怎的就炸了,你去劝着试试,若是实在不成,就请小姐过来走一遭,好歹把他哄好,不然你我哪还有好脸色瞧吶。”

    茗香寻思着进了房间,瞧见蒋悦然正趴在暖榻的小桌上翻书本打发无聊,便提身上前,哄到:“书也不读,饭也不吃,就不怕夫人老夫人知道了念叨你嘛。”

    蒋悦然依旧不声响,垂着眼,无精打采的继续翻弄书册。

    “少爷觉着无聊?要么去找小姐们下围棋?”茗香放下茶盘,倒了杯暖茶递给蒋悦然,和气道:“少爷有心思?”

    蒋悦然想了又想,终于正眼瞧茗香,开口问:“方沉碧是我娘让马文德带进府里来的,你可知道她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茗香本是清楚,可又觉得直口不好,遂藏了点聪明,不答反问:“那少爷以为呢?”

    “我娘不是说要领个女儿养着吗?”说罢,似乎连自己都有些不信,喃喃道:“府里姐姐就有六个,我娘还看不够?”

    茗香笑完了眼:“就是说呢,可少爷为什么要问这事?”

    蒋悦然顿了顿,合计了下,复又答她:“我是听卓安那厮信口说的,也觉着心里奇怪。”

    茗香见他这么讲,便放下心来,只认为是小孩子家好奇多事罢了,也没多重要,便随口道:“许是找个称心懂事的人过来伺候少爷吧,宝珠性子软,大少爷屋子里的事情又多,只靠她一个实在是为难了她,总要再寻个可靠的来,这样就方便多了。”

    茗香只当是随口敷衍,劝蒋悦然别在置气,可却万万不想对方竟当了真话,真真信了这句,更想不到就是这一句为日后埋下苦果,竟闹得天翻地覆。可不管如何,只说现下,蒋悦然的心的确是宽了许多。

    夫子本是府上聘来的饱读诗书之人,这几年都在蒋府上教习几个小姐公子读书识字,现下教着几人学四书五经。

    方沉碧是新来,年纪又小,夫子要教也要另外单独教,先从百家姓三字经开始,他读一段,方沉碧便跟着默一遍,遂又将书册递给她,让她照本宣科的临摹一次又一次。

    对于方沉碧来说,读书识字完全不成问题,倒是用着毛笔练习写字有些不太习惯,况且手又小,执笔总是困难,不过写着写着倒也觉得生出兴趣来,能静得下心来练字,却也可陶冶情操,打发无聊。

    见方沉碧写字如此用心,翠红却在一边愁的坐立不安,也不知是怎的,自从这小姐入了蒋府,大少爷不喜,枉受了不少委屈,上次见三少还很待见自家小姐,以为是多少得了些庇护,谁知才没出几日,又惹得这三少怒火中烧,若是这般下去,可怎么得了?也不知这节骨眼上,她哪里还能那般云淡风轻的学习读书识字。

    “小姐,下了课,我们回去换套衣服再去前厅用饭吧,不然让夫人老夫人见了这光景,不多想才怪。”

    方沉碧头也不抬,一笔一笔描绘书册上的字,仿若并不在意。终于熬到下课,翠红抱着东西,带着方沉碧急急出了书房,生怕误了用饭的时辰,再生出是非出来。

    可刚走没多远,就见院子小路上占了个人,仔细一瞧,竟是卓安。

    翠玉心念不好,连忙扯了方沉碧的胳膊转身绕路:“小姐怎的惹了这个混世魔王,若是他气不消,可没得消停。”

    “总是太过纵容他,养了这么个性子。”

    翠玉叹道:“三少可是蒋家的命根,日后注定是蒋家的当家的,又是这么个金贵的身子,不宠才怪。”

    两人没走多久,就听身后卓安急急追上来:“我说红姐姐,你怎么见我就跑啊,我可是在这等着许久了。”

    翠玉眉一皱,转身道:“眼看就是午时用饭的时辰了,小姐这一身怎么去见夫人,容我们先回去换套衣服,有什么事午后再说吧。”

    卓安哪肯放她们走,胳膊一拦:“那可不成,少爷让方小姐过去一趟,眼看没几步路就到了,耗不了你们多久。”

    “这……”翠玉看向方沉碧,卓安见势忙上前央求:“方小姐,您权当是可怜我们这些下人们吧,少爷的脾气,我们可安抚不了,左右他已经消气了,您就劳烦着再走一趟就是了。”

    方沉碧无奈,只好答应,翠红边走边念,也不知蒋悦然又招她们去做什么,遂提心吊胆,只希望别再生出差池了才好。

    进到屋子里时,茗香迎了出来,见方沉碧的藕荷色衣襟上浸了墨迹,连连摇头:“小姐海涵了,我家少爷就是这脾气。”

    方沉碧弯弯嘴角:“三少人在哪?”

    茗香撩了帘子:“小姐进去吧,少爷在里面呢。”

    方沉碧刚进去,翠玉也提身想跟,却被茗香拦住,扯到一边:“翠红姐放心,少爷气消了,我们出去外面候着,容他说道歉的话,我们在场,少爷可说不出来。”说罢三人出去了。

    转进里间,方沉碧见蒋悦然正坐在榻上看她,俊艳的脸上还绷得有点紧,她上前,轻声问:“三少找我有事?”

    “方沉碧,你是不是生我气?”

    方沉碧一怔,随即摇头:“不曾。”

    “我恼你骂你,还溅了你一身墨迹,你怎会不生气?”蒋悦然纳罕,知道方沉碧性子淡,可任是再好脾气之人遇到这事也不可能不动怒。

    方沉碧浅浅看他:“我没什么好气的,你是主子,我是奴婢,主子发脾气可没理由,奴婢受气挨骂也是理所应当,这本就是无可厚非,我气什么?”

    蒋悦然见她说的条条是道,面上云淡风轻,不像是说着违心的讽刺话,倒像是真话,于是急急反驳:“我何时说你是奴婢了?什么受气挨骂,我平日里对待下人也不会无故如此,只当是恼了才会这样。”

    “少爷就是为了这事寻我来?”

    “恩。”蒋悦然含糊带过,又怕方沉碧笑话他,扯出一句无关痛痒的话来:“了不起赔你一套新衣穿就是。”

    方沉碧瞧了他一眼,摇头:“谢过少爷好意了,衣服够穿,不必送了。”说罢转身往外走:“用午饭时辰快到了,我先告退了。”

    “方沉碧,我日后不这般待你就是了,你别气我……”话声越说越小,方沉碧闻言转过身,莞尔:“气大伤身,与谁都不是好事,少爷本是个好人,若是日后和颜悦色,平易近人,倒是很有蒋家当家人的风范。”

    蒋悦然见方沉碧带了笑,心放下大半,忙追问:“你喜欢?”

    “恃宠而不骄,荣辱而不惊,又逢平和讲理,这样的男儿谁人不喜?”说罢,方沉碧掀了帘子出去了。

    两人在前厅用饭时候又见,不知怎的,再见她时,蒋悦然脑中总会浮现方沉碧说那句话时候的表情,淡淡的,含了一抹笑意,有一种让人沉迷其中的美,在他脑里转个不停。

    午饭用过,大夫人唤方沉碧到自己房里说说话,翠玉担心是有人在背后嚼了舌根,提起慈恩园里的事情,遂一再叮咛方沉碧:“小姐记着,这高门大户的,多半没什么道理可言,若是夫人恼了别人闲话,您便跪下认错就是,切莫打算讲个道理什么的,只会是火上浇油。许就是宝珠那婢子舌头长,又说三道四的。”

    方沉碧掸了掸衣摆上的皱褶,轻声道:“不必担心,不会是宝珠告的状,这次谁都理不直,告了也会连累她自己。你也别担心,说不定就真的只是去说说话而已,慌什么。”

    翠红闻言,倒是没得话说了,好歹自己也在这院子活了十几年,倒不如这个刚进府来的女娃子沉得住气。

    “翠红姐,我进去说话的功夫,你且先回去备点笔墨纸砚,我待会要去慈恩园,用得着。”

    话刚说完,沈绣掀帘子进了来,见了方沉碧等在厅里,忙笑上前来:“等得急了吧?这不老夫人北面的娘家侄儿遣人过来,母亲刚在帮弄着,这会儿才倒开空来,走吧,你随我去她房里说话。”

    方沉碧随着沈绣先走一步,翠红也不方便跟着,又瞅了几眼,直到两人拐过廊子看不见影了,方才折身回梨园准备东西去。

    大夫人的院子靠南,就跟老夫人的听香园紧挨着,进了院子,里面迎出两个丫头来,与沈绣年纪相仿,皆是眉目含笑:“少夫人和小姐快请进。”

    两人随着进了厅堂,这是方沉碧第一次进蒋家大夫人的屋子,说是不同,倒也的确不同,摆设不繁杂,不花哨,只摆设檀木制的各样,桌上放着兰花,墙上挂着书画,看起来确是有几分修养。

    厅侧供了尊观音,香火烧的正旺,香烟四溢,混着屋子里暖热和熏香味道,愈发有些让人昏沉。

    几人刚踏进门槛,里间的帘子被掀了起来,一个五六十岁的婆子探出脑袋瞧了瞧,连忙扯着方沉碧的胳膊,道:“果真是标致的很,漂亮成这样,跟尊玉雕的娃娃似得,真是讨喜。”

    里间的暖炕上坐着大夫人,外面的夹袄脱了,就穿了件藏青色的棉缎袍子,正在矮桌前翻看账目,旁侧站着马文德。

    “沉碧给大夫人请安。”方沉碧俯身拜了拜,大夫人撇她一眼,笑着合了账册,递给马文德:“成了,就按这个办,反正银子上的事暂不用担心,回头我在跟老爷要些过来,在于你细说。”

    马文德笑眯眯的接过账本:“那小的就去办了,夫人先忙着。”说罢,看了方沉碧一眼,转身出去了。

    大夫人喝了口热茶,方才抬眼正瞧方沉碧,笑着拉她坐上暖炕,嘘寒问暖道:“沉碧可还适应府上生活?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可千万别客套不说,这里也是你的家,无需见外。”

    说罢,把面前的什锦果盘往她面前推了推,问:“这几日可有去慈恩园里走走?如何?煦儿可是曾为难你过?”

    方沉碧摇摇头,看向她,答:“夫人无需担心,大少爷人很好,不曾为难我。”

    大夫人抿嘴一笑,很是满意她能吞能咽又能压事的性子,遂又问她:“那宝珠呢?有没有教你东西,和你相处的如何?”

    方沉碧依旧淡声回答:“大夫人放心,宝珠姐待我也很好,教了我很多东西。”

    大夫人眉梢微挑,不再问下去,探手端了茶杯轻啜。高门大户的后院,也不比皇宫大内轻松多少,只要女人多的地方,怎会不生出是非来?就算她没有日日盯着慈恩园,也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晓,自是管了这整个院子二十多年,办法手段定是不会少。

    放下茶杯,大夫人衔笑瞧向坐在一边的沈绣,打趣道:“你瞧这孩子,年纪不大倒是稳当的很,像个小大人儿似的。”

    沈绣笑:“可不,这孩子很是安静,脾气又好,想不喜欢也难呢。”

    大夫人又朝身侧的刘婆子道:“可巧刚才娘家侄儿带来些缎子,说是苏杭名庄制的,我瞧着这冬天也快过去了,春天时候的衣裳得需要多备几套,就给这丫头送几匹过去,由她挑着,挑剩了给其余几个丫头分了去。”

    刘婆子会意,转身出去了,不过一会儿又返回,银盘子里端了几块布头过来,放在矮桌上由着方沉碧自己挑。

    沈绣清楚大夫人的意思,只管抿嘴不出声的瞧着,刘婆子看一眼大夫人的脸色,又挪到盘子里的布头上,就等着看她怎么选。

    “小姐选吧,喜欢什么样的就拿什么用着,可您先挑。”

    方沉碧抬眼看大夫人,大夫人亦是慈眉善目的笑道:“府上几个女儿家的衣裳穿都穿不完,你可不必担心别人,就挑你自己喜欢的。”

    方沉碧敛目,心知若是再退让,反倒有些不识抬举,便瞧着几块布头,拿捏着怎么选。牙白的,桃红的,翠红的,湖蓝的,绛紫的,朱红的,十几样摆在面前花了她的眼。

    想了想,她伸手捡出几块出来,放在桌上道:“就这几块吧,沉碧先谢过大夫人了。”

    大夫人探目一瞧,不禁笑意满满:“呦,这丫头可是会挑了,但凡三个小姐喜欢的,全都留下了,再瞧她挑的,大多都是素色,可是巧的很,还是用心的很呢。”

    满屋子的人皆笑,却是人人心头都有几分滋味,方沉碧虽见三个小姐次数不多,可见人一面,也可了解喜好几分。

    蒋歆好静,衣色偏淡,蒋丛最爱美,次次见到都是穿艳色,蒋真喜欢蓝色,衣色也多半都是深浅不一的蓝色,可她到底也得为自己着想,想着日后有什么喜庆场合需要,就挑了朱红那匹。

    而后几人又说说闲话,无非都是些家长里短,方沉碧一介小孩子家,自是插不上话,听了一会儿也就被送了出来。

    翠红早是准备好了东西,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方沉碧回来,于是去前院找了马婆子来一起等着。可方沉碧是被大夫人屋子里的丫头巧月送回来的,竟与翠红他们走岔了路,回到院子里看见没人,问了其他丫头,说是翠红先行出去了。

    方沉碧等了一会儿,看时候不早,就先去了慈恩园。

    过去的时候宝珠正和丫头在暖厅里绣花,几人说的正乐和,见方沉碧进门都各自噤了声,谁都不愿因为方沉碧得罪了宝珠,毕竟宝珠在院子里呆了十年,面子还是要给的。

    宝珠见她一个人来,抬头撩了下眼,不轻不重道:“大少爷在午睡,方小姐过会儿再来吧。”

    方沉碧弯了嘴角,提身进了来:“不打紧,我等他睡醒了就是。”说罢径自撩了帘子进去了。

    宝珠见自己的话说了没用,有些恼,摔了手里的东西站起身,叨念:“这一天到晚想让人有个消停的时辰都不给,越是烦什么就越来什么。”说着也掀帘子跟了进去。

    原本坐在厅里的其他人见宝珠进去了,各是暗自撇嘴,彼此对了对眼,谁也没说话。

    蒋煦本是睡得很浅,听见外面有动静也跟着睁了眼,听见身后进门的方沉碧轻手轻脚的走到桌边坐下没再发出声音。

    “小姐,我这手头上事情多的很,您若是有空闲的时间,不如帮我补一补这衣角。”

    方沉碧虽然来到古代七年有余,可以前在方家从没有人教过她针线活,她也知道宝珠是有意刁难她,她不气只是觉得很无聊,遂淡声答她:“只好麻烦宝珠姐做了,我不会针线活。”

    “不会?小姐在娘家没学过?”

    方沉碧摇头:“我娘过世的早,家里无人教我。”

    宝珠本是打算奚落方沉碧,以为她必是会左遮右掩的找些借口,可却也没想到她倒是实实在在的全说了真话,若是自己还幸灾乐祸说些难听的,反倒显得自己找茬,给院子里的丫头婆子落下话把儿了。

    方沉碧自是知道宝珠心思,便实话实说,另外她也觉得自己的出身没什么好自卑的,更没必要装高贵装出身好,于是微微一笑:“姐姐辛苦了。”

    再说蒋煦,听了这一番对话,也觉得宝珠似乎做得过了火,有道是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本就是一个屋子里相处着,和善退让总不是错,若是闹着别扭着,他看了也烦。

    于是翻了个身,宝珠见势,赶紧上前,弯了腰探近身子,轻声问:“少爷醒了?”

    “嗯。”蒋煦轻应着,由宝珠扶起身靠在床头,他抬眼看方沉碧,见她背着光,轮廓突然不明起来,只有那一双眼,潋滟流彩,十分夺人眼目。

    “小姐伺候少爷洗把脸,我先去给少爷热点甜汤喝。”说完,喜滋滋出去了。

    方沉碧端盆,倒水,边帮蒋煦洗脸,边问:“少爷您用过汤了之后可否匀我些功夫?”

    “做什么?”

    “想让少爷教我执笔练字,今日去书房上课,夫子教我念了百家姓和三字经,我默得牢了,就是总写不好。”

    蒋煦擦了脸抬起头看方沉碧,见她看着自己软软笑着,不知怎地心头一动,有些尴尬的别过眼,哼了一声算作回答。

    可便是如此,方沉碧心里已是有了数,许是对于贫苦的人来说,被需要被依靠是件劳心劳力的事,不值得暗自欣喜,可对于蒋煦来说,即便是锦衣玉食,奴婢成群,却总不能满足他的心。

    他要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跟常人无异的满足感,人人皆当他只是卧床的病痨,若是有人令待他不同,便是无意之中慢慢拉近彼此的距离。

    她的确不愿同这园子里的任何一个人争宠夺爱,可不得不承认,在这里活下去,确是需要些手腕脑筋,有时候活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蒋煦每日的生活本是极其无聊,不能出屋,不能看书,除了小睡,便是对着屋子里的摆设发呆。听方沉碧之前那么一说,倒是觉得似乎有些意思,随便吃了几口甜汤之后,就等着方沉碧练字。

    再说翠红和马婆子在外面等了半晌,也不见人回来,又去大夫人的院子走了一遭,听说人被送了回来,到了梨园却又扑空,这才折到慈恩园来。

    进门时候可把两人惊了一跳,只见方沉碧脱了鞋子跪在在暖榻的矮桌前,微微斜着头,白嫩的小手执笔,正一笔一画的在宣纸上临摹。

    再看旁边,穿着棉袍抱着暖炉的蒋煦正站在榻边,垂眸看着纸上的墨字,容色静然而温柔,全然不像是她们认识的慈恩园主子。

    阳光从窗纸外衬光进来,将两人包裹在光晕之中,如是静谧,青衣如水的女孩,俊逸安宁的公子,一个凝眸练字,一个含情欣赏,仿若一幅水墨画,本身不觉什么,可在旁人看来却又是另一番滋味在其中。

    “这一笔还嫌软了点,要用手腕使力,像这样……”蒋煦润声道,俯身贴近方沉碧,将手掌包住方沉碧的小手,握牢笔身,一弯一转,一放一收,一个字就写成了。

    他靠的近,又闻到那一股子淡淡的香味,也不知究竟是从哪里发出来的,于是又探过去轻轻闻了闻方沉碧的头发,只觉得这味道很是奇妙,若是有意嗅它反而再嗅不到,等到不在意之时,又会若有似无的飘散出来。香的让人心头痒痒,又贪恋的很。

    马婆子笑的老脸上开了花,扯了翠玉蹑手蹑脚的从门口退出来,不禁喜道:“人小,心思可不少呢。”

    翠玉也跟着笑道:“的确是件喜事呢。”

    方沉碧已经回去了,练字的纸笔还搁在矮桌上,宝珠见了便心口生出气来,说是这么小的孩子也有这般心思她也不信,可她确是让蒋煦的心情好了许多。有事没事的都看着那几张写字的破纸,像是上面能开出花一样。

    晚饭用过,蒋煦吃了不少,最近半年身子好了许多,偶尔犯了干咳,吃几副药汤也就好利索了,也靠她平日里伺候的悉心。

    宝珠本是与蒋煦有过肌肤之亲,可蒋煦身子不好,不禁大夫嘱咐过要尽量避免房事,便是两人圆房之后,大夫人也曾一再让宝珠注意,切莫累了蒋煦身子。

    灯色恍然,宝珠跪在床里给蒋煦捶腿,想是许久都不曾亲/热过,两人又都只是年轻气盛的好光景,眉目之间你来我往,倒是越看心越痒。

    第十四章

    宝珠的心思并不难猜,蒋煦虽是病着许多年,身子还羸弱清瘦,却也生得十分俊逸,又是蒋家长子,若是怀了他的子嗣,即便是做不成正妻,她的地位也算是无可动摇了。

    何况相处十年时间,女儿家的心思也早早暗许下了,只当尽心尽力伺候自己男人那是应该的,为了以后的日子可好过,也为了藏在心里的那份情爱。。

    宝珠生得并不算漂亮,可也是如花般的年岁,脸皮薄,受了重话便娇羞面红,泪光粼粼,看来倒也有几分娇憨姿态。忙过了一日之后,婆子丫头都退了下去,留她一个守在房里,虽然很少与蒋煦交谈,可那份心境总是甜的。。

    她喜欢帮蒋煦揉背捶腿,兴许是习惯了,每每靠近他闻见那股子淡淡的药味也觉得可亲,心尖上便生出一丝丝怜悯心疼来。。

    “少爷,力道可是正好?”。

    蒋煦轻应了声,并没多说,宝珠含笑转过头去,解了领子上的盘扣,复又继续给蒋煦捶腿,灯色晕黄,恍恍如转,蒋煦探眸瞥向宝珠颈子,到底是年轻,皮肉光滑饱满,纹理细腻,犹是在灯光返照之下,发出微微鲜润的肉色。。

    她侧头,绷紧了颈子,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见蒋煦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于是轻轻俯下身伏在他膝上,像一只温顺的猫。。

    “少爷,听外面的婆子嚼舌头,说沉碧小姐是要送到我们院子里来的,当初还以为是那些人信口胡诌,原来竟是真的……”。

    蒋煦垂眸,目光落在她领口处有些发灼,便温柔的伸手去摸她头发:“怎的,你不喜她?”

    宝珠晃了晃头,娇嗔:“宝珠哪敢,方小姐到底是比我出身要好,还是马大管家家的远房亲戚,老爷满意,老太太大夫人喜欢,又与其它小姐相处也好,我可不敢多说什么。”

    宝珠说着探手把蒋煦骨瘦嶙峋的手扯上自己脸颊之上摩挲起来:“可其实谁说什么宝珠都不怕,宝珠只要能陪着大少爷就什么都不怕。”说着将蒋煦的手一路往下移,划过颈项,直接探进领口。

    蒋煦自然知道宝珠意思,他探身,捧起宝珠的脸颊,轻轻贴了过去,轻啄她嘴角,极尽温柔。宝珠嘤咛,只觉得那薄唇瘦手拂过,擦过,像是烙过了火,灼得她浑身一阵阵发颤,她合上眼,热烈的回应蒋煦的吻。。

    唇齿相依,交颈相亲,两人四手皆游走在对方身上,极近所取之势。蒋煦抬头再看宝珠时候,宝珠已是双眼迷离,嘤嘤呻/吟着扭动身体,衣服被全部解开,露出一抹红色肚兜,衬着宝珠饱满年轻的身体,让蒋煦的眼色更深,身子绷得更紧。。

    “少爷……”宝珠伸臂环了过去,搂住蒋煦脖颈,细细给他解衣。她并不嫌弃蒋煦孱弱嶙峋的身子,靠上去,只是觉得暖,从心里往外的暖着。。

    蒋煦翻身将宝珠压在身下,从颈子一路往下,一双手也不由得扶上她丰满的胸口。只是在这一刻,他突然想到白日里方沉碧侧身站在窗前,逆光朝他微微一笑的那一幕,便不禁抬了头朝窗口望过去,但见那处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却不由得让心头上烧的情/欲之火淡了许多。

    方沉碧用过晚饭之后,便准备来慈恩园取回早先留在这里的书册和纸笔,翠红陪她一起过来,进门时候门口没见到人,方沉碧正纳罕,瞧了一圈也不见宝珠影子,靠近帘子边时候听见有细细簌簌声音,还以为里面有人说话,便掀了帘子提身进去了。。

    可抬头一瞧,刹然愣在当处。翠玉随后跟了进来,被怔住的方沉碧撞了下身子,再抬头瞧亦是乍时红煞了一张脸。。

    蒋煦恼着扯了帐帘掩住一床春意,凶道:“怎的没人看门,婆子丫头都死绝了不成。”宝珠卷了被子掩住赤/裸身体,不敢作声。。

    方沉碧侧过脸,轻声道:“见外面没人就进了来,东西我明日再来取,这就先告辞了。”说罢转身便出了屋子去。。

    方沉碧的乍到扰了两人好事,等到闹了这一遭蒋煦再也提不起什么兴致来,索性拎过里衣穿了起来。宝珠裹在被子里,还想着再温存一番,可见蒋煦面上表情变了样,也迟迟不再看她,便不得不起身穿衣出去睡了。。

    方沉碧出了院子径直往回走,翠玉以为她是年纪太小,碰见这种事难免有些发怔,便上前跟方沉碧说说话:“小姐,今儿听马婆子说,府里开始准备给三少爷过生辰了,以往三少爷的寿宴至少也要摆上三天,热闹的堪比过年,可好玩了。”。

    方沉碧倒也无谓,她很清楚宝珠是蒋煦的填房丫头,早与蒋煦有过夫妻之实,只是自己突如其来的坏了人家好事,难免有些尴尬而已。。

    可她转念一想,自己也迟早要进了他的房,成为他的人,也要与宝珠甚至还要有其他人并存的婚姻里度过这一生,能真真做到不妒忌不仇恨,就像此时此刻撞见他们好事也无动于衷,不知道这到底是件好事还是悲哀。。

    回到院子的时候,马婆子正跟着大夫人屋子里的刘婆子说话,见方沉碧回来了赶紧上前,笑道:“姑娘这是去慈恩园了吗?”。5

    “恩,婆婆找我有事?”。

    刘婆子塌着眼睛,扯了方沉碧的手道:“这东西是给您的,刚在屋子里时候少夫人也在,大夫人也没好意思往外拿。”说着塞她手里只锦袋,又道:“大夫人让我 带话给您,这府里虽是不愁吃喝,可有银子防身总不是坏事儿,何况小姐也是有家的,娘家有了啥事接济接济倒也是应该的。以后月月都会准备,小姐就收下吧。”。

    方沉碧懂得意思,笑笑,当刘婆子面上打开锦袋,摸了一串铜板塞了过去:“婆婆拿着。”

    。

    刘婆子一怔,顿了顿,方才醒过神儿,连忙推辞:“小姐这可使不得,这是大夫人给您的,我可拿不得。”。

    方沉碧笑道:“出门在外谁不知道这理儿,可没有什么是应该应份的,大夫人可怜我,婆婆肯定也在跟前儿没少帮我说好话,还大晚上的亲自送来,这情分不念岂 不是狼心狗肺了。婆婆且拿着罢,给孙儿买糖吃也好。再说夫人赏了我,便是我的钱财,我自己的东西还不由得我来分嘛 。”

    刘婆子闻言腻笑,听出这其中的意思来,假意推了推,拧不过方沉碧非要给便收了下来。

    。

    “姑娘日后若是有什么大事小情的,可别挂着脸面放不下来,尽管跟我说,但凡能帮的,一定上前。”。

    方沉碧也跟着陪笑,喊翠红:“天这么冷,快给婆婆倒杯热茶来喝。”。

    刘婆子顿觉这奉承十分受用,倒也没觉得这孩子的举止有什么特别,只想着是这屋子里有厉害角色给教的来事。。

    再说刘婆子回头到大夫人屋子里交差回话 ,一张嘴,两张皮,翻来覆去好话自是没有少说。

    马婆子看在眼里心里也是甚喜,刘婆子可是大夫人屋子里能上前说的上话的人,跟着大夫人一起从娘家过来,又逢三夫人半路闹出丑事,这刘婆子就更受大夫人器重,能让她多说几句好话,可是省了她们不少功夫。。

    院子里所有姑娘丫头婆子的月例都是二少爷媳妇沈绣发的,月初时候从大夫人那里领了来,再逐一发放,可沈绣虽驯良温善,倒也不是个能治家的主,大夫人总嫌着她性子软,心劲儿不够。

    再着说,二少爷蒋渊本不是她所出,即便是从小带在身边养着,总也是人心隔肚皮,又逢自己的儿子身子孱弱多病,能指望的便只有小儿子蒋悦然,偏那猴精一般的人又娇惯出混世魔王的性子,以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主。。

    于是她又把心思转到长子蒋煦身上,挑好人家的女儿来取也嫌麻烦,多半人家也不愿让女儿趟着浑水,可穷人家的女儿又上不了台面,这么一来,能真正为她信任又可靠得住的人少之又少。

    马文德是何等水晶心肝的精主,早是看得懂大夫人的心思,屡次三番话里话外的点着,倒也真的就让大夫人动了心思,允他若是找到合适的人选,日后少不了他好处。。

    能找到方沉碧倒也是个意外,竟也没想到是如此的称心,于是,在方沉碧第一次进到大夫人屋子里说话开始,大夫人隐约露了些心思,想着若是能栽培下这孩子,说不定日后真的能用得上。

    。

    翠红一早就跟马婆子把慈恩园里撞见的一幕说了去,马婆子啐道:“宝珠这蹄子是真真跟我们沉碧叫上了劲儿了,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飞上枝头变凤凰,万万不能让她先得了先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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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又一琢磨,道:“不过宝珠倒是个蠢头的,这府里大少爷再是厉害,还能厉害到夫人头上去不成?有着夫人罩着护着,大少爷又何足畏惧?”。

    翠红点头,拈了颗花生米放进嘴里嚼着:“您说她这都是谁教的,好生聪明的孩子,也不过只有七岁而已。”。

    马婆子咧嘴一笑:“我家男人的眼睛毒着呢,一般孩子他能瞧得上眼?等着晚上回去我问问,若是不是他教的,这孩子怕是将来要成精吃人了。”。

    晚上回去时候马婆子忙叨了半晌,倒也忘了问马文德是否教过方沉碧使招子,这事且就算搁下

    了,梨园的院子里人人都知道这里的小姐长了仙女的相貌,生出棋魂九窍的心肝,是个厉害的主儿。。

    再说沈绣这面,一大早收了小厮送过来的信儿,说是二少爷已经在返途中,可把她给乐坏了。蒋渊常年留在京城的分号里帮着打点大事小情,时不时的还要到其他分号收钱查地,一年到头没多少日子留在府里。。

    况且他本身性子也温驯又是被大夫人带大的,自然是听话,蒋煦虽是长子,可毕竟成了这副模样,根本指望不上,三弟蒋悦然生的又晚,家里的生意也只能多半由他挑着,操劳的很。就算这次过年也没能赶回来,忙不迭的弄好了那边的事,等着蒋悦然办生辰时候一并回来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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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绣嫁到方家五六年,因着聚少离多夫妻两个也鲜少一起生活,至今还没生出一儿半女来,又因着蒋府男丁不旺,悦然年纪又小,遂急坏了老太太。。

    对于大夫人来说,蒋渊生不出儿子,她倒也不急,留着蒋悦然在,迟早会抱上孙子。可这却急坏了蒋渊生母二夫人,可单凭着急也没用,这事儿就这么耽搁下来。。

    这一夜蒋煦睡得并不好,梦里总是时不时的看见那抹笑意,说不上是为什么,总是不停地倒转再倒转,睡睡醒醒之后,天还没亮他便醒了。。

    觉得自己下腹绷紧酸得难受,以为是昨夜跟宝珠亲热时候突然被打断犯了毛病,蒋煦便自己伸手去摸了摸,只感到身下一冲,又急又麻的感觉一根筋儿的直顶脑门顶,而后觉到一股子热流顺着大腿散了下去。。

    蒋煦微恼,觉得尴尬又丢脸,待泄得干净浑身都乏力,眼前直泛白光,连头也跟着昏沉。于是脱了里裤拿着帕子拭干净之后,都丢在床脚下等着人伺候。。

    宝珠本来就起得早,未曾想进去屋子时候蒋煦已经起了来,掀开帘子进去,便闻到一股子淡淡腥味,她倒也是过来人,又逢蒋煦有过这毛病,于是连忙到柜子里翻裤子拿去给蒋煦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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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蒋煦自幼身子便虚,总是犯滑精的毛病,多半是醒着时候也有,大夫看了无数次,说来说去也都是服药静养,药石无效,本是可食补的东西,他又不能多吃,一来二去,两人同房时候大半都不成功,宝珠的肚子迟迟不见鼓起来也就理所应当了。。

    方沉碧一早刚刚梳好头,就听见外面的丫头隔着帘子问:“小姐,三少爷院子里来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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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进来吧。”。

    帘子掀起来,卓安笑嘻嘻的进了来,朝方沉碧弯了弯腰:“小姐,小的是来给小姐传话的,少爷说下等您下课之后在前厅的院子门口等您,要带您出去。”。

    翠玉闻言斜眼:“卓安,出府可不是容易,你怎的也不劝劝少爷,到时候惹了事情出来,到底你也跑不掉。”。

    说到这卓安垮下一张脸:“瞧姐姐说的,你不知道少爷脾气吗,那可是说风就是雨的主,我这哪敢多说一句啊,更何况这次少爷的理由还很在理儿,说是小姐的奶奶身子不爽瘫床害了病,这就要带着小姐去西头的庙里拜拜。”。

    方沉碧闻言傻了眼,扭头看他:“害了病?什么时候的事?怎的没人跟我说起过?

    。

    卓安见方沉碧着了急,忙道:“小姐别急,这病倒也无妨就是着了凉,您还不知道少爷的心思吗,他就是要出门,想方设法找了个理由,不然夫人可不准他总往外跑。”。

    方沉碧听了这话方才放下一点心,瞥着卓安一眼:“你们这些做下人的不身边劝着点,还要帮他撒谎,日后怎么好得了?”。

    卓安委屈道:“少爷的脾气,也得给我们个说话的机会算啊,怕是我们话还没出口,少爷就想出怎么罚我们的主意来了,也不是人人都能跟小姐一样,轻轻瞥一眼少爷,都能让他跟着抖三抖。”

    卓安这话说得可是没错,蒋悦然找碴泼了方沉碧衣服上墨迹之后,晚上睡觉都不安稳,茗香和卓安都觉得他像是丢了半个魂儿,大半夜不睡觉坐在桌子边喝茶水,越喝越精神,他精神了,别人也别想着睡。。

    翠玉闻言笑出声来:“若是我们小姐真的能镇住三少爷,那府里可真是人人都乐得烧高香把我们小姐当菩萨供上呢。”。

    卓安深表同意,使劲儿点头:“可不是嘛,方小姐日后我们可都仰仗您庇护了。”

    。

    方沉碧被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逗笑,转过身来却仍旧担心,来到蒋府月余了,也不知道家里那边到底如何了。。

    当初入府时候,马文德就打算人财两清,怕是也不许方安来看自己,于是她又翻出那段红头绳,看了又看,想了想回卓安道:“你跟你们少爷说,若是夫人允了,下课后我就去前厅门口那寻他去。若是夫人不允,什么圆谎的把戏可别找我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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