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童养媳

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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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马文德就起来穿衣,马婆子迷迷糊糊的瞧了一眼窗外,问他:“时辰还早,你起来干什么?”

    马文德站起身来系腰带,无奈道:“去解决这个麻烦。”

    说罢把桌子上的锦带揣在怀里,拎了地上包好的一些药材:“昨儿三少过去找我顺道还说了一件事,方家婆子病了的事儿都传到她耳朵里去了,她就私下跟三少说起,也不知道是说了什么,到底三少把屋子里值钱货拿给我去当,让我想办法把银子捎给方家大院去。”

    方婆子蜷在被子里,闭着眼道:“沉碧这孩子还真是懂事念旧情,方家的事还念着呢。”

    马文德叹了叹:“以后园子里的丫头婆子可要看的紧点,大夫人老太太万万不喜那孩子还跟方家有什么牵扯的,要是知道了这事免不了犯话,我夹在中间也不好看不是,也不知道这老脸要往何处搁。你平时跟翠红也旁边劝着点,那孩子到底是岁数还小,主意不至于太多。”

    马婆子听了,纳罕道:“怎么的没见这孩子跟我和翠红提起一言半句过呢?”

    马文德笑道:“别看她人小,心眼多着呢,她跟我们还有隔阂,可不是个容易拿捏的角色。”

    他出门的功夫大街上还都是一片漆黑,昨晚回来之前已经跟当铺的人招呼过,说是一大早赶在开铺之前就过去。

    马文德确是从没想着真的把这些东西给当了去,一来河源县城也就这么大,免不了到时候碰见什么多嘴的人给说出去,蒋家的东西格外好认,若是给认出来指定会被传到宅子里头去,到时候这饭碗不保不说说不定到时候还得送衙门走一遭。

    可三少求的事情又不能不办,他只得从自己腰包里拿了差不多少的银子出来填补上,回头这东西等着风平浪静了再得还给三少卖他个人情。

    到了当铺,里面的老板早就叫好了人,马文德把装在锦带里的银子和拎去的东西交给老板身侧的年轻人,嘱咐:“这是十两银子,那面急着用你得赶着起大早送去,走得快的晚上就能回来。这东西亲手交给方家婆子和老头手里,就说是方沉碧遣人送了来给老太太看病的,过段日子兴许再派人送去点别的东西,让老人家好好养着身子,早些病愈,不用担心孙女儿,她在这里一切都安好,那就麻烦小哥儿了跑一趟了。”

    说罢又掏出些碎银子递了过去:“小哥买点暖身的酒喝,一点小意思。”

    年轻人笑嘻嘻的接了东西:“马爷放心,这事儿肯定办的利索。”

    当铺老板瞧马文德一眼,赶紧奉上热茶,打听:“方沉碧?可是你之前送进府里的那个远房表妹家的丫头?”

    马文德笑眯眯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悠哉道:“可不是她。”

    “就说着呢,人在高墙大院里,外面的奶奶还病着,能不担心嘛,到底是个有心的孩子啊。”

    马文德搁下茶杯:“哪里能让她知晓,我们这都是实在的亲戚里道,就算没那孩子夹在中间,我们若是知道了,也不能就这么眼瞅着不帮一把啊。说了怕孩子上火,瞒得好着呢,我就挤出点自个儿买棺材的老本儿给人家送去点,权当积德了。”

    当铺老板满脸堆笑:“我就说着呢,一个刚进府没个把月的小丫头哪来这么多银子往家送呢,马大总管心好肯定有好报。”

    马文德瞧外面天色不早了,遂站起身抖了抖衣摆料子,满面笑意:“咱们也是兄弟一般的情谊,府里有了什么东西不要了,我只管第一个来找你,你且放心吧。”

    当铺老板乐不拢嘴,赶紧让下人送了一包上等的茶叶过来给马文德带走,马文德出了铺子,天才刚刚泛了亮,他绕了一圈把东西送回家再去蒋府当值,时候刚刚好。

    等着在前厅里忙活完早饭的事 ,时辰刚到,院子里的各位主子都出来用饭,马文德交待下面人盯得紧点,莫要出了什么岔子,自己则绕去含香园的路上等着蒋悦然。

    见人过了来,忙上前俯身贴到耳边道:“三少且把心思放下吧,小的已经都办妥了。”

    蒋悦然闻言倒是很高兴,朝马文德点点头:“记下了,马总管这份功劳算是卖了本少个人情。”

    马文德哪敢邀功,直道:“这是小的应该应分做的。”看着蒋悦然哼着小曲离开,马文德方才放下心,卓安也是长出一口气,想着这闹腾终于算是告一段落了。

    马文德跟着蒋悦然身后一并进了前厅,老太太见了金贵的孙儿气色还不错,打从心眼里乐和,一把将蒋悦然搂在怀里,一口长一口短的问个仔细。小隔室与外面的厅室不过是拦了道木阁栏罢了,外面的小姐夫人可是见得真切,谁也不敢面上露出不悦,心里却是各自有各自念叨。

    马文德身侧跟着的潘鼎朝他靠过来,道:“大总管,三夫人身边的婆子今儿来招呼过,说是今儿下午最晚不过明儿晌午娘家那边有人会过来。”

    马文德知晓平日里这三夫人虽不是个惹是非的主儿,却也绝对不安分,又是老太太厌烦大夫人憎恨的对象,倒也可算得上聪明,至少老爷还算宠着,而大夫人到底也没抓到她什么把柄,只管平

    素事头儿上压着一肩膀,却也不能把她怎么着。

    马文德扬了眉,轻声应道:“知晓了,这事儿回头跟大夫人请示一下再说。”

    潘鼎受了指示,俯身慢慢退了出去。

    方沉碧进门的时候偏迟了点,大家都已经动了筷,蒋丛见她头上并没有绑着什么白棉布条,看似没多大了不起,便朝着方沉碧问:“方才然弟才说得吓人,这么一看妹妹的伤口也没那么厉害,可是好的差不多了?”

    方沉碧点头:“谢五姐姐心里头挂念,伤口已经不碍事了。”

    蒋歆也跟着道:“快来给我瞧一瞧。”

    方沉碧挪过身,乖巧的探过脑袋,蒋歆仔细一瞧,看出那道浅色伤疤,遂惋惜道:“到底还是留了疤,回头我让屋子里的司棋送去瓶香油,让翠红帮着熏热了揉一揉,说不定能掉呢。”

    蒋真也跟着凑过来:“好可惜一张俏脸,可不好留下疤的。”

    蒋丛左右瞧了一眼,心里又不舒服,也不知道这方沉碧到底会什么法术,没来几日人缘却是不错,她暗恨蒋歆,只觉得这人笑面虎刀子心,对方沉碧这么好一定存了什么心思。

    “四姐,倒也没那么厉害,你瞧着这伤口淡的根本也看不出来,平日也有刘海遮着不打紧呢。”

    听她这么一说,蒋悦然不乐意了,对着老太太撒起娇来:“奶奶,您房里有什么管用的东西可别掖着藏着,都拿给方沉碧用用吧,我瞧着那伤口着实闹心,虽说方沉碧嘴里什么都不说,保不准人家心里就是怪我扯了她跟着倒霉,方沉碧这人就是如此,是铁打的嘴还拴了铜锁在上面,问不出个是非曲直的。”

    他这一番话逗笑了大家,连方沉碧都弯弯嘴角,边往自己位置上走边道:“老太太别听他乱说,都是没影儿的事。”

    大夫人瞧着自己儿子那股子劲儿,眉目皆是笑容:“原是你也有知晓脸面上挂不住的一日。”

    二夫人也跟着附和:“我们悦然也是长大了许多,说是平日里霸道了点,可也是分得清楚好歹的爷儿。”

    “就是,就是……”旁侧的几位夫人皆应。

    老太太听了这话自是骄傲的不得了,拍了怕蒋悦然的头,疼惜道:“我的好孙儿长大了也必是一方人物,我们蒋家富贵未来指日可待。就应你,带回让紫秋给沉碧送了去。”

    两人的身子算好的齐全,遂用过早饭之后便与几位姑娘一齐去了书房上课,夫子教书,三位小姐也是各有心思,有学得认真,也有跟着混时辰熬日子的。

    方沉碧本是想学,她识字只是对一些繁体字还不熟练,于是跟着夫子背了三字经百家姓之后,便自己翻书册认认生字。蒋悦然坐在靠窗的位置,此时正斜着身子,歪靠在窗台边朝方沉碧这面看来。

    他觉得方沉碧像是一幅画,怎么品怎么有滋味,卓安看的胆战心惊遂伸手推了推蒋悦然,劝道:“少爷,方小姐脸上没字儿,您赶紧跟着温书学字吧,不然夫子跟老爷告状可不是那么好消停的。”

    蒋悦然懒懒扭过身,眼睛又对上书本,他很拎得清楚,父亲宠爱他这不假,可说到底自己是日后蒋府的当家,该学的还是要学的齐全,就此来说父亲对他的管教不算太严格倒也并不马虎,夫子若是去告状,少不了挨父母奶奶一顿道理之说,每个几个时辰下不来,着实让他闻风丧胆。

    他摊开宣纸,执笔蘸蘸墨水,方才写了两个大字,又突然想到了点子,扯了一张纸,小小写了几个字,等着吹干就团成一团儿朝着方沉碧的桌子上扔过去。

    方沉碧纳罕,打开纸团瞧去,上面歪扭的写着几个字:“银子已送,勿急。”

    蒋悦然见她看了半晌也不抬头,心里想是不是方沉碧还不认识这几字?又让卓安去解释,卓安过去时候,方沉碧已经在纸团上写了几个简单的字:“谢谢少爷。”

    卓安看了看,趁着夫子不注意时候,拿了纸团过来给蒋悦然看,蒋悦然见这几字高兴的很,卓安瞥了一眼,语重心长道:“少爷您瞧瞧,方小姐才学几日,这字写得很是娟秀得体,再看您的字,啧啧,少爷……”

    见蒋悦然自己低头看了几眼,卓安又软下来道:“起码让方小姐看着觉得好看才行啊,人不都说见字如见人吗?咱不能在这上低了别人几分啊。”

    蒋悦然闻言觉得在理,抬头笑道:“卓安,你有时候也会说几句人话嘛。”

    可方才上过一半,外面进来个婆子,大家抬头一瞧正是大夫人屋子里的刘婆子,婆子扭扭走到夫子面前道:“老爷回府了,大夫人这就让这少爷小姐们过去前厅,说是二少爷回来了,今儿的课先攒着日后再补。”说完朝蒋悦然招招手:“三少爷,二少爷说给您带了稀罕物回来,夫人让您过去瞧呢。”

    只要不是读书上课,蒋悦然一准儿能跳到八丈高,忙是笑开了花一般跑出去,临了还在门口朝方沉碧吆喝:“沉碧快走,二哥给我带稀罕玩意儿来了,去瞧瞧呢。”

    方沉碧手里还执着笔顿在当处,这是蒋家自己人的事,她一介外人也不好跟着参合,本想着等人走了再走,谁想到蒋悦然执拗非要带着她。刘婆子跟卓安站在一侧也并没多说话,分明也是无心。

    方沉碧搁下笔,朝蒋悦然道:“你且先去,我收拾好了再过去。”

    蒋悦然哪肯,扶着门皱眉毛:“娘们儿家的就是委委琐琐,非得让人心里犯个不自在才罢休。”

    几位小姐也是听了刘婆子话收拾了东西纷纷离了位置,蒋歆走过来扯了方沉碧胳膊,温和道:“走吧,你不去瞧他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方沉碧无法,只得被蒋歆牵着一路往前厅去。

    路上几人有说有笑,蒋悦然朝方沉碧身边靠,满面喜色:“我跟你说,上次我二哥回来时候问我要些什么稀罕货,我就问他要了一只玄凤鹦鹉,二哥说这东西京城里有钱有势的人家都养着,可不是跟我们这儿随便哪个会说话的鸟能比得了的。玄凤鹦鹉是所有鹦鹉当中最会学话的,可逗乐了。”

    方沉碧见他熠熠生彩的眼,也跟着笑笑:“那你可要好生养着,教些喜气祝福的话给它学。”

    蒋悦然听这话来了精神:“沉碧你说,若是训练它能传话能认路多好,到时候我跟他说句话,它就飞到你院子里给你传话,多好玩。”

    卓安闻言扑哧笑出声来:“少爷,您哪来那么多话要说,如果有那鹦鹉岂不是要累死了。”

    蒋悦然听了也觉得是这么回事,于是十分认真道:“那方沉碧你搬到我院子里来住吧,这样就方便了。”

    这一句话惊了四下的人,蒋歆只管瞧着不说话,蒋丛消遣道:“我说然弟,日后你可要好生注意说的做的,鹦鹉可是最会学话的,若是坏事都学了去,那还得了?”

    蒋真闻言也跟起哄:“然弟,沉碧凭什么住到你院子里去,你是要娶人家做夫人还是姨太太?”

    蒋丛嗤笑道:“我就说你是个只会吃的货,什么话都说得?也不看看这里面有没有门第规矩的,一股脑的往外倒,你当蒋家是种地的还是卖菜的?”

    方沉碧闻言知道蒋丛意思,她笑笑没再说话,蒋悦然蹙眉瞧了蒋丛一眼,刚要开口,蒋歆插了一句:“瞧着你们几个唧唧咋咋的,不知到时候是去看鹦鹉还是看你们,留些话到了再说吧。”

    蒋歆觉得蒋丛话说太过,不管方沉碧进到蒋府来是为了给谁填房,可总不是她的错,况且平素里自己也不是很待见这个妹妹,从前府里还有三姐在的时候这两姐妹十分霸道,净说些尖酸刻薄的语儿,很是恼人。

    蒋丛夹了一眼众人:“我又没有说错。”说罢打头先走了。

    蒋悦然心里哪能平了这股子火,作势要上前跟蒋丛说个明白,方沉碧一把拉住他胳膊,轻声问他:“你别惹事,女孩子不过嘴快爱说几句,你不喜欢听就当没听见就是,跟女人计较没完,不怕人家说你小肠小肚的?”

    “他本来就小肠小肚的,妹妹不知道吗?”蒋真本就是没头没脑的性子,说话也不分场合,嗓门也大,说的蒋悦然面上一青一白,想反口,又觉得怕被人说着小心眼给笑话了去,于是使劲儿吸了几口气,扭过头去不做声。

    到了前厅的时候,蒋家人除了蒋煦悉数到齐了,方沉碧第一次见到蒋府的二少爷,年纪约莫刚刚二十出头,人倒是端正,不似蒋煦俊秀也不如蒋悦然那么俊艳,面相多半像了二夫人,是个慈眉善目的相。

    见方沉碧跟着进来,蒋渊笑笑:“这就是方沉碧?”

    方沉碧俯身拜个礼:“给二少爷请安。”

    蒋悦然不爱这般客套,也不乐意别人多瞧她几眼,遂挤身上前扯了蒋渊的袖子,嚷嚷道:“二哥,我的玄凤鹦鹉呢?你不是给我带了稀罕物了吗?东西在哪?”

    蒋渊摸摸蒋悦然的头:“哪敢不给你带,这不就让马文德给拿去了,你只管问他要。”

    “方沉碧,走去看鹦鹉。”蒋悦然一把扯了方沉碧胳膊往门外跑。

    夫人太太们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当是孩子年纪小,爱聚堆儿结伴儿的还不都是正常。

    方沉碧跟着蒋悦然往厅后跑,也见了那只玄凤鹦鹉,蒋悦然跟得了无双宝贝一样玩的爱不释手,方沉碧倒是没新鲜,只又多呆了一会儿便先离开了。

    回到书房时候翠红还等在那,见方沉碧没多久就回来了,便问她:“怎的不多呆一会儿?以往二少爷回来保准带了很多好东西呢,各个都是少见的好货。”

    方沉碧应声:“回去晚了大少爷那没得交待。”

    翠红闻言也敛了贪玩的性子,知道方沉碧也是有苦衷,又想到之前蒋丛那一番话,偷瞧了方沉碧几眼:“小姐,五小姐平日嘴尖牙利的习惯了,您别往心里去。”

    方沉碧抬头看她笑道:“话不好听是真,可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实话终归是实话,再难听也是事实,好过假话。”

    等着两人到了慈恩园的时候果然看见丫头婆子的脸色难看,翠红又担心方沉碧这一进去准是没得个好脸,于是扯了她袖子,轻声道:“要不晚些时候再过来?”

    方沉碧摇摇头,边走边道:“怕是晚些时候进去就更糟了。”

    进了门,见蒋煦一语不发的半倚在床头,听见方沉碧进了来,阴阳怪气问:“老二回来必是带了不少东西,这般热闹你不去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来练字。”方沉碧轻声道,径自走到暖炕边坐下,由着翠红伺候着准备开始临摹字帖。

    蒋煦见方沉碧也太过沉着,又犯不甘心遂坐起身来,朝她又问:“练字何时不得练,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儿就还能练得。”

    方沉碧扭头看蒋煦,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这本是我与少爷约定好的规矩,只要我有口气儿在就得说到做到。”

    蒋煦又没声,拿着这七岁的丫头着实是无可奈何,若是骂了罚了让她有嘴反口,倒是能让自己顺着出点斜气儿,可偏偏对方不气不恼,话不多却全在理上,让蒋煦想借机发脾气都难。

    下午光景,蒋渊带着东西亲自走了一遭慈恩园,跟来的还有蒋悦然,进门之后也不免寒暄了不少,蒋煦面色并不轻松,始终冷冷淡淡的态度,蒋渊与蒋悦然坐在椅上,方沉碧因着身份不够只得站在一边,这让蒋悦然看了心里很不舒服。

    他想着开口跟蒋煦提起那件事,可马文德之前的告诫之言还在耳边荡着,自己哥哥的性情他也多少了解,想了又想,几次欲开口提及最终还是沉了一条心儿,把话咽下肚子里,只等着有朝一日再找个机会说说。

    三人本是没什么多余的话说,蒋渊将从京城带来的补身药材送来以表心意,也算是将这个卧床的兄长放在眼里搁在心上了,又泠清的说了几句两人就告辞先走。

    前脚走,蒋煦后脚便嘀嘀咕咕:“若是送药何必故作好看的走这一遭,倒是打发个下人送来也可,我万万不会挑他什么,他倒是装模作样个什么。”说罢赌气的面朝里躺下身,气呼呼的不再做声。

    蒋渊这趟回来可在府里待上个把月,正是应景了三月时候府里的一件喜事,蒋府的二少夫人沈绣更是喜上眉梢,只因着聚少离多又膝下无子,多少让她在家族里低了份子。

    平时二夫人送来的吃的用的也不少,就为了早些抱得孙子,可也无奈蒋渊常年不在家,扔下这么个年轻貌美的媳妇又没有子女,多少也生出些冷清来。

    谁人都知今年蒋悦然是满十周岁生辰,逢整的生辰为大,何况又是第一个遂由着府中老太太的想法得大办。府里早早便开始张灯结彩,下人里里外外的早先开始准备上了,蒋煦的生辰与蒋悦然只差没几日,老太太问过蒋茽意思,蒋茽寻思片刻便道:“既是兄弟,又没差几日,那不妨一起办。”

    大夫人听了也跟着点头:“逢着今年是悦然的大生辰,若是分办两次难免会有厚薄之分,就怕孩子心里有想法。”

    蒋茽闻言,肃道:“煦儿那么大个人了,岂能跟着自己弟弟分算这么仔细,枉自痴长了那么多年岁。”

    听蒋茽这么一说大夫人不敢再多话,只好点头:“知晓了,就照你说的来便是。”蒋茽再看向老太太,老太太眯眯眼,赞同道:“主意你都拿了,我瞧着也挺好,就这么着吧。”

    这头话才说过,外面便传来敲门声,大夫人应着,门外进来的是二夫人和少夫人沈绣,一进门两人便哭开了,瞧得大家都迷糊。

    “老爷,老太太,我这是来请罪的。”说罢二夫人拎着衣摆就跪在地上,拾着帕子哭的不像个样子。

    再看沈绣也是哭红了一双眼,眉心蹙着,似万年都化不开的冰晶一般。

    老太太见两人如此,心急着问:“日子好好的,这是哭个什么?”

    二夫人不敢站,跪在地上娓娓道来:“我这是为着渊儿的事来的,原是连我也不知晓这孩子在外面又有了相好的女子,两人在京城也住了一段时间,之前渊儿也没曾露过一言半字的,这次回来了方才说,我这媳妇听了也没了主意,问我由着拿捏,我哪有这分寸,只得来让老太太和老爷做个主。”

    闻言大夫人扯了嘴角话不冷不热道:“我就说平日里渊儿这孩子是太老实了些,到底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见他有什么异样的地方,想着在京城那里的庄子人嘴口都紧,又都是懂分寸的过了头,咱们愣是半点风声都没听着呢。”

    说罢微微笑着瞧向老太太,老太太寻思了下,又瞧向蒋茽:“你这个做爹的倒是说句话,现下可是怎的办才好?”

    蒋茽摸了摸胡子,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人,冷声问:“就这么一句半言的,让我能说些什么,也不知是哪家的女儿什么德行作为,也不曾问过渊儿原委,现在说做主便太草率了些,待我问个清楚再说罢。你们去且先回去歇着,眼看府里还有大事忙着,晚些了再说。”

    大夫人也不多话,只管嘴角冷笑,心里开始盘算。待人走光以后,刘婆子方才敢上前,嚼道:“夫人,咱们坐在这瞧着好看吧。”

    大夫人在榻上窝了个舒服的姿势,一双漂亮眉眼满是厉色:“好看?也不知是谁的好看?”

    马婆子倒了杯茶递给她:“老爷终究是不中意二少爷的,现下又闹出这种丑事出来,还能有谁好看?”

    大夫人倪她:“别以为我坐在蒋府后院里就不知道老爷在外面的一举一动,婆子丫头都说的西巷里那个狐媚破鞋的事儿我也可是知晓的清清楚楚,至于我不拦不闹也不过是卖老太太个面子,她有心瞒我也算是顾忌我的心思,可有个道理她也应该懂,有其父必有其子。

    且不说这个,但说二姨太暗地里算计这事不过是新瓶子装了陈酒,老太太自是心里欢喜着抱着重孙子瞧看不见,我可是明白的很,不妨现下就跟你说了个结果,蒋渊外面野来那女人迟早会登堂入室的。”

    刘婆子纳罕:“若说是那是大家闺秀倒也不大会如此放荡,想来那女子也不过是个没身份没地位家的闺女,想着怎么能衔高枝儿飞上树梢呢,可就算二夫人能允了,老爷老太太能跟着允?”

    大夫人冷哼:“允不允能怎么着,谁生下儿子才算是厉害,母凭子贵你难道没听说过?”

    刘婆子寻思:“那老爷的事夫人您……?”

    靠着的软垫儿的人儿已经闭了眼,冷晒:“我少了个能指望的长子却还有个健健康康的幼子,谁若是挡着我儿子面前的路也别想能安生的在这里活着。”

    蒋府院子大,可再大的院子也禁不住一张嘴一盏茶的功夫,没多久蒋渊在外面野了个女人的事儿便人尽皆知,本是忙着的时候沈绣却突地病了足不出户,所有事宜大大小小都交给马文德办,连着院子里姑娘们贺生辰的事情也没人操持,大夫人也不乐意趟这浑水便把这内里的事宜交给蒋歆去办。

    上过课,蒋歆唤着方沉碧到自己屋子里头去说话,蒋悦然非要跟着插一脚不可,三人到了折红苑先暖身子喝杯暖茶,等着差不多了,蒋歆就让司棋把箱子拿出来给方沉碧瞧:“我本是想着自己操持就行,可母亲说让你在身边跟着看着学着也是件好事,我这不就叫你过了来,你且先跟着看就好,不劳你动手。”

    方沉碧点点头,见司棋把小木箱打开,里面是十几块布头,她抬头问蒋歆:“四姐姐这是要给我们院子里的姑娘们做衣裳的?”

    蒋歆颔首:“由着你先挑,我听马婆子说你柜子里的衣服太少了。”

    “我有一套大红色的,是刚进府里时候绣嫂子给预备的。”

    蒋歆笑道:“哪里有你这种执拗的丫头,给送新衣服还犯话的,让你挑你就挑便是。”

    “方沉碧,我觉得这块很漂亮。”蒋悦然自顾自从里面挑了一块蔷薇粉色,上面绣着暗暗碎梅,很是雅致。

    “我瞧着也不错呢。”蒋歆撩了布料瞧了瞧道:“我做主就这块,待会儿就给你去马总管那里取布料,我之前叫了裁缝过来量准了再裁。”

    方沉碧见蒋歆这么说,也不好再推迟,遂点了头。

    司棋瞧着方沉碧模样越发是标致的很,笑着递过果盘茶水,道:“方小姐本是跟天上下凡来的童女儿似的,皮肤白眼睛大,衬着什么色都出彩。”

    蒋歆点头:“真的是呢。”顿了顿道:“沉碧,你年纪还小,珠花簪钗什么怕是也用不上,府里要订做新的,我瞧着你不需要也没给你算,不过我本来有一对儿珊瑚骨水晶穗儿的流苏头绳,你若不嫌弃我送你。”

    方沉碧忙道:“只管是谢谢四姐姐事事都念着我,哪里会嫌弃谢还来不及呢。”

    蒋悦然瞧了蒋歆,喜道:“四姐可要等到我掌家了再嫁人。”

    蒋歆闻言笑不拢嘴:“等到你掌家?那我可是年老色衰再嫁不出去了。”

    蒋悦然道:“才不会,等到我掌家只管给四姐备一份最风光的嫁妆送你嫁出去。”

    再说二少夫人沈绣,现下只管躺在床上抱病落泪,心伤的无处可说。从她嫁入蒋府一日算起夫妻两人倒也相敬如宾,从未脸红脖子粗过,其实她也想过分开两地本就是难安,再加之蒋渊年纪正轻也是气盛的光景,平日里定是少不了温香软抱,可风流她也认了,只道是不要将人娶进门来当了真就罢,可千想万想还是把不愿想的这一日给等了来。

    日后蒋渊再走,又与那女子大半时间同住一处,得了子嗣也不奇怪,可若是那女人先得子嗣让她这个原配情何以堪?

    蒋渊被蒋茽叫去问了问,倒也没说出个什么又放了出来,他倒是觉得男人三妻四妾本是无谓,何况二姨娘也算是默认了的,只管着自己这几年帮着蒋家付出那么多,几年之后还是双手奉上交给乳臭未干的蒋悦然接手,那自己的功劳何在?倒不如早先生出儿子也好日后多分一份家产才是正经。

    他到底也觉得对不住沈绣,这么一来仿佛是嫌弃沈绣不生育子女才野了名不正言不顺的女人,可他顾不得这么多,他想要的是儿子,想要的发疯。

    晚上用过饭之后,蒋悦然非要送方沉碧回梨园,走到门口他扯住方沉碧的袖子,无赖道:“就算我不亲口问你讨,你也应该知晓我想说什么吧?”

    方沉碧故作不懂,反问他:“你想说什么?”

    蒋悦然朝她伸了伸手,面色尴尬:“不懂?”

    方沉碧摇摇头:“三少,这月的月例还没发,我现下筹不到那么多银子给你。”

    蒋悦然有点急躁:“谁要你还钱了,我问你讨生辰送我的礼物呢。”

    方沉碧笑道:“没钱买不起,亲手做的行不行?”

    蒋悦然想了想道:“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这个礼物得我挑,你若是不送我,我日后肯定欺负你。”

    方沉碧眯眼摸了摸蒋悦然的脑袋:“蒋家掌家的三少,你什么时候能懂事起来呢。”

    “方沉碧你别摸我头,我比你大,我是爷儿,只能我摸你。”

    方沉碧笑着转身:“我就不请三少进门了,天冷着呢你赶紧回去吧。”

    “方沉碧你别忘了,这个礼物由着我说了算。”

    方沉碧轻声应着,挑了帘子进去屋子里了。

    进去时候马婆子还没走,今儿便是要住在梨园当值的,她与翠红正说起蒋渊野了女人的事儿,见方沉碧回来,忙迎上前给她脱外面的袄又递了暖炉过来。

    “四小姐那面可还待的安适?”

    方沉碧点了点头,问:“嬷嬷,我不会针线活儿,你最近可有空教我学学?”

    马婆子闻言笑道:“这有何难,只当是开始的时候扎的十个手指头可不剩一处好地方,你到时可别哭。”

    翠红也跟着笑:“小姐缘何想起学针线活这码事?”

    方沉碧想了想,道:“三少的生辰眼看着没几日了,我没钱送不上什么好物只能用勤补穷,三少喜欢不喜欢暂且不说,单是看着我这份心思在估计也为难不了我什么。”

    这话让两人笑不可支:“送三少的?小姐打算绣个什么?”

    “绣个花囊送。”

    “绣花囊?那要选什么干花塞进去?这个季节找到合适的香味也不容易,毕竟夏时花开时候我们都没存着。”翠红愁道。

    方沉碧琢磨了一番,瞧着屋子里的一盆开的正盛的腊梅心头一动,点道:“要送就送最特别的。”

    翠红瞧了一眼,纳罕:“腊梅?小姐,何时有人用过这种花?腊梅香味太淡,时日久了哪里还有香味了?”

    方沉碧笑了笑:“翠红还当着三少能留着那花囊到几时?许是还不到香味散尽早丢的不见影儿了。”

    翠红觉着这话有道理,于是连连点头:“我明儿就把开好的花栽下来,等着晌午天景好的时候晒一晒,不消几日就能用了。”

    马婆子瞧着两人说的更欢,又劝道:“别光顾着说话,我让厨房熬点桂花粥进来,沉碧你喝完了再睡。”

    方沉碧素来对翠红马婆子都是亲近,粥端了来三人分着吃,马婆子便与翠红说开了蒋渊野女人的事,方沉碧也没多响。

    这事多多少少在外面也听到有人说起,白日里蒋歆还说着过两日等着空了约了她一道去瞧沈绣。她只是心头间生了一道冷意,觉得便是生在富贵人家也不见得就好到哪里,主宰女人的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男人,不分贫穷,也不论尊卑。

    说是学就得赶紧上手,眼看着也没几日光景练习,方沉碧除了练字之外也都下在连绣花的功夫上了,因着是初学,时间又短,马婆子只管教她最简易的平针绣,有时候也得早起晚睡,点着油灯多绣一会儿,于是白日里执笔时候又会手软,字越发练得不像了。

    好容易废了三日的功夫做出一个,拿着反复瞧起来勉强算作一个囊,只觉得别扭的可以。翠红见方沉碧似乎不太满意,劝着:“这几日功夫就绣成这样实在是不易,我当初学的时候可是赶不上小姐的一分半毫的呢。”

    方沉碧只管叹了气:“一个可是不够,我能绣成这样也算是尽了最大的气力,虽是不够满意,可若是拆了重做便来不及时候,只得勉强充数了。只道是别让旁人看了非笑我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这般绣功也好意思拿得出手送人。”

    翠红听出几分意思,又忙着问:“小姐要再绣个给大少爷?”

    方沉碧点头:“两人生辰只隔了几日又是办在一起,只管是礼到人情到不落埋怨,好坏与否只能由着他们多担待了。”

    “那大少爷也要用干腊梅花填?”

    方沉碧摇头:“去看看府里还有没有干茉莉花,大少爷喜欢这味道。”

    又是过了几日,又一个新花囊方才做好,方沉碧手小皮薄,一宿赶下来磨得都是血泡,可瞧见新花囊到底好过前一个也算是放了一颗心下来。

    翠红把晒好的腊梅花和府里找来的干茉莉花拿进来,不说话只看着方沉碧该怎么分,只瞧见她将干腊梅花塞进前不满意的那一个,又将干茉莉花混了些蒋悦然送的茉莉花味道的头油膏塞进新绣的花囊之中,遂慢慢穿针封了花囊口。

    花囊填了干花又封了口,最后还得绕金线,梨园里没有这等贵重东西,马婆子将自家里的黄线给拿了出来,教着方沉碧怎么绕线。

    花囊是做出来了,翠红和马婆子又犯了难,说是送花囊做生辰礼物着实寒碜了点,且不说三少会怎样单说大少爷那里许是不会那么好过的。

    可说到底方沉碧在蒋府的身份也算不上高贵,自己屋子里头万万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何况又逢着前几日方家老太抱病卧床,方沉碧拿的那点月例除了分给刘婆子一点之外也悉数给三少拿去送回了家,现下只管是两手空空。

    马婆子不放心又问:“大少爷那儿能算安心?你且小心着伺候,若非给看出个什么纰漏也只管是你自己吃不了兜着走,遭罪的日子得在后头。”

    方沉碧点头应马婆子:“我知晓了,本是也不愿意这么办,可三少正追着我要东西,不送怕是不成的,若是送了这个却少了那个,日后传到大少爷耳朵里也肯定得不了消停,与其到后来给挑了不是去,不如一并准备了,即便是人家不要了丢了也说不到厚此薄彼这事头上去,我也算安心了。”

    方沉碧没说的是,蒋悦然问着要东西还不知道见了这花囊会有什么脸色,若是喜欢自然最好,权当着几日前念叨他自己挑礼物的事都不做打算了,再者他也帮了自己那么多忙,出于礼貌也好出于感激也好送东西都不足为过。

    若是他不喜这东西,再由着他挑个什么作数,不过方沉碧总觉得若是让蒋悦然自己挑肯定又是麻烦。至于蒋煦那面才是最麻烦的,送了且不说进不到他眼界里去,但说有朝一日看见两个相似的东西免不了要发脾气,于此方沉碧只能想另个办法才行。

    马婆子也觉方沉碧这话说的很是在理,这事头是端在针尖头上擎着的,也由不得她再去有什么选择,想来想去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也就只能眼下先这么办了。

    因着沈绣为了蒋渊的事卧病不起,大夫人虽是将一部分杂事交给蒋歆拿捏,可蒋歆也本就是个半大的孩子,能办的事也是有数,遂马文德的担子就越发重起来,可他也藏了个心眼只等着稍稍抽出些时间就走一趟梨园,若是遇见方沉碧在屋子里闲着一准儿带着她一起办事。

    孩子虽小不必事事伸手却也可以用眼睛瞧着,马文德自是最知晓大夫人和各院子姨太太之间明争暗斗的事,他若是有心栽培方沉碧对于大夫人来说必定不会阻拦,这也是方便了马文德自己。

    早上用过饭后,姜婆子扶了三夫人一路往旺香园走,见四下里美人便道:“您看这是不是个巧事儿,前儿娘家来人时候还特意跟着说了那偏方的事儿,这次来的时候就给预备了一副,我这也是自作主张了,想着若是夫人用得着权当是我讨了个好,若是夫人用不着也无妨,所以我便收下了。”

    三夫人斜瞟了姜婆子,嘲讽道:“我若是用不着,你也可回去跟着你家老头夜里试试,看到是能生出个带把儿的来不,若是成了,我便信了。”

    姜婆子老脸一红:“我这是那把年纪了,膝下孙子都半人高了,夫人净取笑我。”

    三夫人掩口窃笑,装模作样又道:“罢了,罢了,你有这心思我也领情,不就是偏方,又无需吃无需喝的,我便试试看,倘若真的怀了个胖小子只管你功劳最大,少不了你好处。”

    姜婆子揪了一脸的褶子,笑不拢嘴:“夫人好就是真的好,哪里能亏待我们这些身后伺候的,谁说我都不信。”两人说笑着一路走远了。

    下课得了空,蒋歆过来问方沉碧:“沉碧,你若是能倒个空出来,我们就走一趟盛园如何?”

    方沉碧点头应道:“是该去瞧一眼了,眼看着几天都没起来炕若是再没人去问问,心里肯定冷透了底儿。”

    蒋悦然本想跟着方沉碧一道去,可娘儿们家家的事体他又没兴趣,遂跟着卓安一路先回去逗弄那个玄凤鹦鹉学话去了,临走时候还不忘提醒方沉碧:“眼看日子就要到了,你的东西可要悉数备齐了,我到时候一定要追着你要的,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两人来到盛园但见院子里冷清的很,问了沈绣身边跟着丫头月荷才知晓蒋渊一早就出去办事去了,而沈绣因着病中打早上醒了之后就没吃没喝,这会儿又躺下昏睡过去了。

    进了屋子,月荷请两位小姐在偏厅先吃茶暖暖身子,自己折身进了屋子给沈绣梳头穿衣好见人。等着沈绣见了两人进内室,只管着泪花儿泫然欲坠,一张圆脸白的跟窗纸一般,哪还见得着往昔风采。

    “今儿得了空过来看嫂子,不知嫂子身子好点了没有。”蒋歆说罢坐在沈绣身侧。

    沈绣弯了弯嘴角:“现下是府里正忙的时候,两位妹子哪有空过来在我这里耽搁,我现在身子好了不少,只是还有些沉,等着过两日再清爽了些就到前院帮着你们去,委屈你们跟着受累不是,真是过意不去。”

    蒋歆走过去扶了扶沈绣肩膀:“嫂子莫急,初春害病最不易利索,反正府里丫头婆子多得很,哪里也不缺你一个,你就放宽心好生在府里养着身子才是,外面自然有人操持。”

    沈绣叹气,有些话自然是对着两个半大的孩子说不出口的,只道是自己只得做了煮饺子的细嘴茶壶,苦的闷的都憋在肚子里自己消化,哪有个知心的人能听她吐苦?

    “老人都说宽厚仁义的性子必有后福,我平日也是看着你们在眼里,知道你们都是挂念我的,待谁也都不差,想来日后的命肯定比我好,各都有个好归宿,切莫跟我这般一样啊。”说着又掉泪,月荷赶忙上前安慰:“少夫人可别哭了,哭坏了身子最终还是疼在自己身上。”

    见此蒋歆也不好多说,便岔开话题问:“院子这里可缺什么药材?缺了只管跟我说,回头让马大管家给匀一些过来。”

    月荷哀道:“四小姐可别说了,少夫人这是什么珍贵药材都喝了不少确就是不见好,大夫都说这是心病病不再身,药石罔效。”

    蒋歆听着也跟着红了眼眶,瞧着沈绣啜泣,难免也惹了伤心用帕子擦了擦眼睛。

    方沉碧见两人都哭,只好道:“嫂子不是说宽厚仁义的性子都有后福吗,嫂子不正是这种人,虽是现下费心费神还伤心,以后的日子谁也说不准,兴许比谁都好呢。”

    沈绣听闻苦笑:“你这人精,倒是学会拿我的话堵我的嘴了,将来嘴口肯定不得了。”

    蒋歆也跟着道:“这妮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家然弟也说不过她,见她就老实的很像是耗子见了猫。”

    又坐了一会儿两人便出了来,只怕是遇见蒋渊回来面上不好看,等了出了门两人便分开各回各的院子。

    等着方沉碧进门就见卓安从里面出了来,她正纳罕,听卓安道:“小姐赶紧进屋子去吧,少爷在里面等着呢。”

    方沉碧提身进了屋子,看见蒋悦然对着鸟架子上的鹦鹉一字一句叫道:“说,给少爷请安,快说。”

    那玄凤鹦鹉唧唧咋咋的叫了几声,果然学出了这句话,逗得蒋悦然咯咯笑起来。

    听见方沉碧回了来,蒋悦然乐滋滋的把她扯到鸟架子前,得意道:“方沉碧你瞧这鸟嘴口果然厉害,以后肯定跟你有得一拼。”

    方沉碧看翠红也正拿着瓜子喂鹦鹉,于是正色道:“三少爷,你当着鹦鹉是个消遣还差不多,若是当成比读书习字还重要,我保准这鸟也活不长了。”

    蒋悦然闻言蹙眉:“闲来无事缘何这么咒它,亏我还训了好几日就为了给你听一声逗趣的音儿,你偏不领情。”

    方沉碧也不给好脸,不疾不徐道:“你给我听个逗趣的音儿我自是高兴的,就是别让人觉得你玩物丧志就好,反正蒋家也是你掌家,你不爱听我这多余的话,喜欢别人逢迎夸奖的美言我怕是说不出来。”

    蒋悦然忙道:“我也没说你多余,这不是图个新鲜的嘛,也没说我不读书习字,你急个什么。”

    方沉碧听了这话,方才软了几分,转过身逗弄那只学话的鹦鹉,道:“你若好生跟着夫子学,我也有稀奇物给你。”

    蒋悦然闻言精神大振:“真的?什么稀奇物快给我瞧。”

    方沉碧朝他摇摇头:“生辰之前你温好夫子教你的那本书我就给你瞧。”

    蒋悦然不乐意道:“那稀奇物本是我生辰礼物,你怎可耍赖。”

    方沉碧笑道:“生辰礼物只是其一,若是没有我给你这稀罕物,生辰礼物就成了没棉套的被面一点用也没有。”

    蒋悦然闻言微恼:“方沉碧,你太狡猾了。”

    可不管方沉碧威逼利诱也罢,还是循循善诱,总之卓安瞧见的就是自家主子第一次这么主动温书习字,就连那鸟架上的玄凤鹦鹉也碍不着他看书。卓安不禁摇头寻思,难道这一物降一物就是这个模样的?真不知道这对于蒋悦然来说,是个好事还是个劫难。

    等用过了晚饭,方沉碧照例走一遭慈恩园请安之后就回了院子,谁知在进门时候蒋悦然竟然又来了,翠红站在门口朝着方沉碧直眨眼睛,低声道:“三少说是来跟小姐一道温书练字的,这便是一进门就堵实了我的嘴,若是多说还不给他闹腾死。”

    方沉碧轻叹,蒋煦在慈恩园里憋着脾气不发已是够人呛的,再来个蒋悦然着实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温书习字怎的不在自己院子?”

    蒋悦然懒懒道:“你屋子好暖和还香,对了方沉碧你不是从来不用熏香吗?究竟是藏了什么东西总有一股子淡雅的清香?”

    “是摆了腊梅花,你喜欢便拿去罢,反正能开一冬日。”

    方沉碧进门脱袄,马婆子跟着也进了门,见了蒋悦然坐在桌子边练字只管是乐不笼嘴:“大夫人倒是费了多少心思让三少爷好生读书习字,若是见到这一幕怕是笑的得流出泪来了。”

    正说着听见门外有人说话,马婆子又钻了出去,这一瞧正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大夫人面上稍稍带笑,只是那眼神有些冷,携着刘婆子和屋子里的素筎正往这面来。

    “夫人您可真是来的巧,快进屋暖和暖和。”

    大夫人看马婆子一眼:“我这是走了一遭含香园说是悦然在这儿,这方才几日功夫那鸟儿也拴不住他心思,可真是让人操心。”说罢提摆迈进门槛。

    屋子里一行人皆俯身拜礼,等着大夫人撩帘子进了里间,但见蒋悦然端端正正坐在桌子边练字,那神色倒是认真的很。

    “呦,我的儿,你院子里寻不见还以为又到哪里耍疯去了,连那玄凤鹦鹉的都不稀罕了,弄半天是来沉碧这里习字,你倒是一日一个唱本谁弄得清楚你。”

    方沉碧见是大夫人来,赶紧起身拜礼让出暖炕矮桌,大夫人提身坐上去,桃花眼扫了一圈只管笑道:“究竟是你开窍往好了学,还是有人道高一丈驯服了你这匹野马性子?快给我瞧瞧这高人是谁?”

    蒋悦然连身也没起,一笔一画倒是做得功夫十足:“从前我不读书你也念,现下我读了书你还是念,倒是让我如何?”等着写好了字,才磨蹭的走到大夫人身边一脸认真:“你可别吵我,要是写不完读不会方沉碧又要耍奸诈坑了我的稀罕物。”

    大夫人瞧方沉碧一眼,笑的更甚,却是问向蒋悦然:“稀罕物?到底什么稀罕物让你这么上心?”

    蒋悦然一脸不解,怨道:“我这就是因着她不给瞧才惹得百抓挠心,方沉碧的嘴是铁打的,心就是石头磨得,你且央求她都是没用的。娘,你且别到处看着我,总当我是充军流放的囚犯一样看待。”

    这一句话惹得大家都跟着笑,刘婆子跟着道:“夫人这不是想着给少爷您打尊玉观音供着,想问少爷喜欢白玉还是翠玉,刚去了含香园茗香说是来了这方才跟过来的,哪里是到处看着您。”

    蒋悦然对这等事哪里会上心,只管摆摆手:“娘你自己看着办就是,要么你问方沉碧吧,她讲究最多。”

    方沉碧听着心头暗恨,只管朝他瞪眼睛就是不说话。

    “沉碧,那你瞧着呢?”大夫人倒是真的问了方沉碧话,她想了想,又问蒋悦然:“说到底就是白的绿的你喜欢哪个?”

    “白的吧。”

    方沉碧答大夫人:“少爷既然喜欢白色的,夫人觉得白玉观音如何?”

    大夫人对方沉碧这一番举动似乎满意的很,柳眉轻耸,软语道:“悦然喜欢白玉,那便打一尊白玉观音就是。”

    大夫人没坐多久便要走,蒋悦然依旧坐在位置上练字,大夫人越看越欢喜之道是:“你若是这么乖巧听话别说来梨园,便是去天上广寒宫走一遭我都放你去。”

    蒋悦然听了这话更是喜上眉梢,粘自己母亲道:“娘只管说话算话。”

    等着离开梨园,大夫人脸上的笑容所剩无几,沉的如磐石下压着一块冰,冷声道:“我只管看她能有什么把戏,别说她现下还没生出儿子,就算她生出了个儿子又能如何,终究她是妾我是妻。”

    刘婆子在身侧帮腔道:“三夫人也就是仗着老爷宠着,若是没有老爷这一道,还不是个端水洗脚的货色,夫人莫气烂泥是万万扶不上窗台去的,看她还能得意几日?”

    原是这一日大夫人本与蒋茽说好来屋子里说话,可刚用过饭人就没了踪影,左等右等没个音讯,于是她让刘婆子去问跟在蒋茽身旁伺候的曹方,方才得到一句话:“老爷在三夫人房里歇下了。”大夫人心里愤恨难平,这才去找蒋悦然想着见了儿子倒也能让她安下几分来。

    大夫人闻言冷晒:“她还不知道老爷在西巷那块也养了个野女人吧?要是知道了少不了跟着闹,再说这等烦心事又岂止只是给我预备的,你容她听见些风声看她怎么做。”

    刘婆子应声道:“夫人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

    “那就走着瞧,就算老爷日日睡她房里又如何还不就是一肚子女儿货。”

    “就是,就是。”

    等着就寝光景,三夫人起身去了里间,姜婆子神神秘秘的掏出东西,放在烛火上熏烤了一会儿,等着蜡纸上那一团乌七麻黑的东西烤的软了稀了,再用手捏了捏觉得时候正好方才递给三夫人:“就趁热贴在神阙穴上,等着房事过后三个时辰之后再揭下去才可,夫人切莫弄掉了。”

    三夫人照着姜婆子的话做,只觉得神阙上骤然一热,那热感直刺肚腹,似乎源源不断的汇集在丹田那处,她也是三分信七分疑:“知晓了。”

    等着吹灯拔蜡,蒋茽伸手一摸,觉得蹊跷忙问:“这是什么?”

    三夫人只管环住蒋茽颈项拉向自己,送上香唇道:“最近风凉腹痛,弄了些膏药贴着,不碍事的。”

    蒋茽此时已是情/欲冲头,色/欲蒙心,哪管贴了什么只管一股脑的扑上去再不问其他。

    那帖偏方灵不灵与否谁人也不知,三夫人这会子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见下面的婆子嚼舌根,不闻则已,一闻顿是鸡飞狗跳。

    平素蒋茽算是宠爱这个三姨太,若是床第之间再来点置气别扭也算别有滋味,可说到底蒋茽也只是不常吃便觉好的那一种人,只管是正室偏方谁也都不敢给他脸子瞧,一旦有人给了还另当个新鲜的尝。

    可西巷院子里的野女子来凤到底是来路不光彩,若是被大夫人老太太那里念叨起蒋茽只管干笑几声转身就走算作罢,可偏偏到了旺香园这就成了悬剑断刀碰了可是不得了的,犹是没完没了的女人最让他心烦,想到这儿又突然念起正室的好,虽平时中规中矩刻板无趣了些可终究是个知分寸的女人,无趣归无趣至少不讨人厌。

    闹过哄过到最后蒋茽干脆不耐的翻脸拂袖而去,三夫人坐在暖炕上抹泪,只管对着姜婆子哭:“想着前儿还嗑瓜子瞧着蒋渊野女人的事当个打牙的笑话看,如今轮到自己身上可真是现世来报,说什么平素只管最中意我这里待着,红口白牙的说些糊弄人的幌子只道是蒙住我两眼让我做个睁眼儿瞎,现下好了这不是等着给家院子里头的几个主子瞧个解恨的,说到底家花还是不如野花香,但凡女人都只是偷来的最香。”

    姜婆子赶紧劝道:“夫人莫哭坏了身子,虽是不知道北巷里野女人姓甚名谁,可单说我们蒋府里也有四位夫人,论长相论出身论家世哪个不是百里挑一,可轮到最后不还是夫人您最受老爷宠爱?夫人缘何怕个野女人?再说了等着那女人进了门,只管是大夫人老太太看在眼里里钉在心头,自有她们罩在前面对付,您就舒舒服服的窝在旺香园了伺候老爷,再添个大胖小子就是了。”

    三夫人斜了一眼姜婆子,恼道:“这道理我岂能不懂还用你教,若是你家老头在外面给你惹了一身骚回来,看你还能坐得稳不稳,说不说得这些子面上好听却没半点用息的废话来?”

    姜婆子尴尬在一边,脸上不是个颜色,钝钝说不出一句话来。

    等着晚饭功夫蒋茽悠哉悠哉的来到怡乐园,刘婆子就知道那造谣生事的事儿算是成了,喜得碎步跑进屋子对着懒洋洋靠在暖炕上的大夫人低声道:“夫人,成了成了,老爷来了。”

    大夫人桃花眼从书册上往上一撩,扬扬嘴角道:“来就来,老爷来我这屋子里岂不是正常事儿?你可别是慌手慌脚的跟那上不得台面的小老婆一个德行。”

    刘婆子连连点头,喜滋滋站在暖炕边给大夫人斟茶:“夫人真是高竿,这么一招儿就治得了三夫人。”

    大夫人冷哼:“她不过是个陪房丫头,要不是她暗下了不干不净的手脚我本是也打算给老爷屋子送去,可她这么做岂止是给我面子上抹黑丢脸,便是我跟她之间的恨怕是没个完结的一日,除非她死了要么我死了。”说罢又笑眯眯的垂眼瞧着书册上的大字,一边浅啜几口香茶,倒是从心里往外的欢喜着。

    其实蒋茽是来怡乐园躲不清静来的,等着白日里人走了,马文德被叫到大夫人屋子里问话,如此一说大夫人不怒反笑:“这倒也好,等着看戏就是。”

    马文德也跟着赔笑:“三夫人现下也算吃到了苦头儿,闹是不闹了可也没什么好脸儿,老爷今儿中午还去过一趟也是跟着蹭了一脸灰的出来了,这会子带着曹方出门去了。”

    “这几日就只去这么一遭?”

    马文德躬身:“老爷派曹方去就只这么一遭,若是老爷出门自己走没走小的就不得而知了。”

    大夫人抿嘴一笑:“这府里还有什么是能瞒得住你马文德一双厉眼的,谁说有我可不信,我只管把沉碧交给你好生调/教,等着她过了及笄就给她跟煦儿圆房,若是来年能抱得孙子我可是不会亏待你跟沉碧。”

    马文德闻言笑拂面上,连声道:“这本是小的应该应分的,夫人切莫担心,沉碧这孩子年纪虽小可却是个不错的苗子,假以时日必然能入了夫人您的眼界。”

    大夫人闻言也略略思索一番,道:“若说这孩子年纪小话又少倒也的确挺惹眼,最近悦然也跟她走的颇近,却也学分了是好歹了,这么说来倒是个好苗头。自打他呱呱落地我还没见着他怕着谁服了谁过,遇见沉碧就听话的很着实也让我吃了一惊。不过也好,若是沉碧有这本事那煦儿那里也不会太成问题……”

    话说一半,大夫人笑睨马文德又道:“可女子最该的就是相夫教子,聪明虽好可太聪明了也是个麻烦头儿,不是吗?”

    马文德会意,生怕大夫人多想,忙道:“大夫人言重了,三少爷至于跟沉碧走的近都是年纪相仿,而素来沉碧脾气就总像个大人儿似得,三少也曾捉弄过她却不见她多说什么,长此以往三少爷就没了逗弄她的兴趣,又见着她乖顺和气就走近了些。”

    大夫人道:“恩,以你马文德的老脸面扛着我自是信得过这丫头了,你也放心,就算煦儿房里出了一个大的也只会轮到你家沉碧身上,那宝珠自是没可能的。”

    话点到为止马文德心里早是有了谱,又是一番道谢方才出来,等着出了屋子他站在门口寻思了半晌,寒风一凛透过那身棉袄乍得他背后**的一片凉。不管大夫人到底是对方沉碧是起了疑心还是只单单口头上一说做个无心的提醒,这都让他开始注意到这一点。

    等着有人从他身侧走过,笑道:“马大总管,您这是站在门口寻思个啥呢?”

    马文德方才敛回精神头儿,把两只手操在一起笑呵呵道:“我能寻思啥,这天儿也太冷了,风一过寒到骨子里去,都到了三月了怎的还不见转暖?”说着慢悠悠的往外走,嘴里还哼着小调,看似实在悠闲又心情尚好。

    等着马文德绕到前院,正见着潘鼎低着头大步的正往这后院里走,马文德伸了胳膊拦他:“说你多少遍总不见改,蒙蒙撞撞的冲突主子可有你好受。”

    潘鼎为人忠厚,相貌粗犷却心地不错,闻着马文德训只管笑嘻嘻道:“总管,外面有人儿找您。”

    马文德正愣着,又听潘鼎接道:“好像是个姓马的爷儿,四五十岁的样子……”

    马文德还是纳罕:“没说叫啥?”

    潘鼎摇头:“没说啥,只道是您家的亲戚,要不总管走一遭瞧着?那人就在正门口等着呢,看似挺急的。”

    马文德点头再不多问,最后负着手往外走,边走边道:“府里用的红绸缎子刚进了五匹,两头牛五只羊两头猪,小姐裁衣的各色缎子料也有十五匹,等着过一盏茶的功夫城北的玉德轩来送簪花首饰的,你且都点数查记清楚了,我一会儿回来再清。”

    潘鼎应声,又垂着头大步往里去了。

    等着马文德出了大门就见守宅石狮子后面隐约晃着一个身影,他再定睛一瞧,暗暗念不好,连忙转身想回去。可那人更快一步,上前喊道:“大哥您且别走,我是安子。”

    马文德撇撇嘴,不得不转过身无奈瞧方安:“不是不让你擅自到这边来的嘛,沉碧在这过得很好,你既然已经送她进来也安了心就不要总打搅她不安生。”

    方安照比两个月前似乎又清瘦了不少,他听闻马文德的话面上犹豫起来,窃窃道:“我是来给孩子送点东西的,大哥您就发发慈悲让我再瞧一眼孩子,哪怕是远的望上一眼也成,我不打扰孩子我就看一眼就走。”

    马文德微恼:“你当这里是你们村里的集市大院不成,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若是给里面管事的人儿瞧见还有我的好?”

    “大哥,我求你了……”方安扯住马文德棉袖子死活不肯松手。

    央求又阻拦了半晌,马文德没得脱身回去只好答应他:“你且在这里等我片刻,我去寻孩子去去就来。”

    方安这才松了手老实的站在原地等着,整了整跨在胳膊上的篮子,里面似乎塞了件衣服,风撩过只露出艳红的一角。

    等着马文德好不容易进了府里瞥着方安傻乎乎站在门口,便跟门口家丁嘱咐:“万万不能让这人进门来,不然一会儿老爷怪罪下来我可不帮你们担着。”

    方安等着马文德走了许久却不见出来渐渐生了急,这是他瞒着马巧月从自己爹娘家直接赶车过来的,篮子里面是他娘给沉碧准备的红棉袄,还有他爹给沉碧做的糯米打糕。他来了却不能耽搁太久,以免回家迟了那挺着肚子的马巧月不饶。

    天色已晚,这一条街上都挂满了一溜儿的红灯笼,把这皑皑白雪压实的路也给衬得像是铺了一地红绸子一般,大冷的天里等了快两个时辰,方安已经感觉不到脚还有任何知觉,冻得他在原地一直跺脚。

    从马文德进了院子不再出来,他就无数次跟门口守门的家丁说尽好话,可人家是汤水不进说什么也都一步不让,可让他好不容易来一次清河县却见不到孩子就回去他又不甘心,于是就一路等了下来。

    卓安是一个时辰从侧门出来给蒋悦然跑腿儿的,这会儿子侧门应该锁了,他怕扑空就绕道正门来走,远远见一个中年男人就地冻得直打哆嗦,挎着破篮子只往府里瞅,他生疑经过方安身边时候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

    方安见到相貌清秀穿的一身青蓝褂子的小哥儿过来,也是顾不得太多满心里都是想见孩子一眼的心思,遂连忙上对卓安前道:“小哥儿通融我个方便可好?”说罢掏出一个铜板冰凉凉的塞进卓安的手。

    卓安低头一瞧,这点打赏寒碜让他差点笑出声来,于是把铜板又塞了回去:“大叔,好端端的你给我钱作甚?”

    方安以为卓安嫌少,边说边往怀里掏了又掏:“我想寻个人。”

    等着掏了半晌,终于又费力的掏出一枚,两个铜板一凉一热又塞到卓安怀里:“我有个亲戚在府里当差,当初是得了这里的一个小姐的照看这才逃过一劫活下来,我这是想见见这位小姐当面道个谢。”

    卓安只觉得眼前人的言辞十分可笑,他笑道:“府里最近可没谁要死要活的,大叔寻错地方了吧。”

    方安本是怕府里的人瞧不起方沉碧出身遂不敢说实话,可听了卓安这一番又急道:“有的,有的,蒋府这么大小哥儿可不见得都听说过,我家女儿说那小姐叫方宝儿。”

    “方宝儿?”卓安想了想,郑重其事答他:“这里没有方宝儿小姐。”

    方安只觉得头顶一炸,没有方宝儿?莫非是马文德把孩子接走却送去了他处这才不愿看见他小道里跑了?

    “怎么会?肯定有的。你们这里的马大总管说有。”方安争执。

    卓安一听这话,纳罕道:“马大总管?大叔我们这里只有一位叫方沉碧的小姐,没有什么方宝儿。”

    听到这方安才反应过味来,忙道:“对,就是方沉碧,她以前叫方宝儿来着。”

    直到卓安跟方安纠缠了许久进了府才一路想了又想,更觉蹊跷,若是这男人认得马总管缘何还要站在门口等着?他找方沉碧到底是为了啥?他又是方沉碧的什么人?是她爹?可为何一点也不相像,哪里能看出半点父女的关联来。

    等着进了含香园茗香抻着脸从里面出来,对着卓安道:“还找个什么,人不在自己屋子。”

    卓安懂得茗香意思,道:“这几日少爷读书习字多刻苦,上次大夫人去看见了喜得不得了,允了少爷随便走的。”

    茗香也知道这事,遂只管撅嘴却没有再说什么。

    等着到了梨园,蒋悦然果然就在屋子里头,他跟方沉碧围在暖炉前自顾自说的正尽兴。

    卓安进门,等着一个机会跟蒋悦然低声道:“少爷,我回来路上在府门门口遇见了个奇怪的中年男人,说是认识方小姐,又说是认识马总管,还说什么方小姐照顾了他家女儿要答谢,纠缠了我好一会儿,我好不容易才脱身,之前应是缠过马总管。”

    蒋悦然听道,看了看卓安又瞧了一眼转过身去的方沉碧,想了想,小声道:“随我出去一下。”

    又等了不少光景方安实在是无计可施,眼巴巴的想着兴许还能有人进府,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跟进去不可,正想着里面走出两人,一个是先前清秀蓝褂的小哥儿,一个是俊艳逼人的富家公子,

    方安像是见到观音菩萨临世,忙上前道:“求两位容我见一面方小姐吧。”

    蒋悦然把方安前后打量了一圈,试探问:“你是方沉碧的爹?”

    这一句话惊了卓安一跳,方安犹豫半晌还是默认的不做声。

    蒋悦然一见是如此便没有多说,他看见方沉碧的首饰里有一捆红头绳,以往自己娘送的镯子什么的也不见她珍贵的收的那么好,一段破头绳也不知她怎么那么金贵,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她从自己家里带来的唯一的东西,他也算知道方沉碧的几分心思。

    更何况她奶奶害病也让她跟着上了不少火,人更清冷沉默了,若是见了自己爹可能好过任何一个人劝慰,想到这再看方安也不觉得多了几分可怜,遂跟卓安道:“你去跟把门的老高说给我院子后的侧门打开放他进来。”

    “少爷……”卓安急道:“让总管知道还不去告状,你可是害了小姐。”

    蒋悦然蹙眉:“你若不去,我就自个儿去。”

    卓安无奈:“小的知道了,这就去。”

    蒋悦然让方安从侧门进来,穿过含香园没走多远就到了梨园后院,蒋悦然遣了马婆子和翠红,朝着方沉碧神秘道:“方沉碧,我若帮了你一件大事你可得应我一件事。”

    方沉碧只做他胡闹,连眼皮也不抬:“少爷还不去温书?”

    蒋悦然得意笑过,贴近她耳朵小声:“跟我走,带你见个人,回来我一定听你话好好温书,不过

    你也的答应我的要求,成了,你不反驳算你答应。”

    说罢扯了方沉碧往后院跑,方沉碧挣了挣:“还闹,大冷天的你袄也不穿到处跑个什么。”

    “宝儿?”

    方沉碧身后有人这么一喊,就跟落在雪上的鹅毛一样轻的要命,像是稍微大一点声色就惊了人似的。

    方沉碧只管身形一僵,不可相信的慢慢扭过头,再见方安时候满脸的惊色,不自觉喊:“爹……”

    蒋悦然见着两人梗在原处都不说话,忙道:“你爹可不是做客的,我也只能容他片刻就得送出去,你倒是有话快说。”说着自己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在前面放风的卓安急急走了进来跟着蒋悦然道:“少爷,那面守夜的人过来了,快送人出去吧。”

    蒋悦然点头,不放心的又问:“让你给他爹带去的东西预备齐了?”

    “少爷放心,全齐了。”

    蒋悦然穿到后院,见父女二人话不多,一句不接一句而那份感情却是胜于千言万语一目便了然。

    “好了,该走了。”

    方沉碧转头看了蒋悦然一眼,满含感激神色看他,却是对方安道:“爹,我日后得了空就会看你去,许是还得等上一段时间,若是家里有难你记得托人给我带个信儿,需要用银子不必担心我有。”

    “宝儿好生照顾自己,爹以后再来看你。”方安不舍。

    “走吧,快跟着卓安从这绕出去,那面来人了。”

    方安几步一回头的跟着卓安一路绕出去了,方沉碧展目跟着人影瞧过去,但见隔着院墙头上的天一片橘红色美得惊人,再仔细一瞧,飘飘扬扬的雪白慢慢又往下落了起来。

    “又下雪了。”她喃喃。

    “方沉碧你记得刚刚答应我的事吧?”

    方沉碧扭头,那双漂亮的大眼里是少见的感情涌动:“蒋悦然,谢谢你带我爹进来看我,谢谢你。”

    蒋悦然提身上前,纠缠她:“那算你答应我了是吧?”

    方沉碧抿嘴笑了笑:“算。”

    蒋悦然闻言得意至极,鬼头鬼脑的朝四周望了一眼,略略有些腼腆道:“那……你……我一下……”

    方沉碧没听懂,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蒋悦然有些恼:“干嘛要再说一遍?多难为情,你当我脸皮是城墙做的?”

    方沉碧哑口,不知道他这又是闹什么脾气,刚要张口又听他道:“那个,我让你亲我一下。”

    方沉碧闻言怔住,蒋悦然瞧她一眼,看她迟迟不动作,火道:“你答应我的居然说话不算数。”

    “这……”

    “算了,娘们家家的真是无趣。”说罢,自己倾身靠了过去,狠狠的在方沉碧的脸颊上啄了一口,还带着一声响。

    事毕,蒋悦然飞也似地跑开了,边跑边笑,笑声撒了一院子,像是落进雪里清泠泠的,只留下错愕的方沉碧站在落雪里,这一个晚上的惊奇太多,她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话说悦然这一夜下怎么阖眼脑子翻覆去想着偷香顺遂那码子事他躺床上眉梢眼角都带色一翻身两儿坐身要吃茶弄茗香和卓都纳闷的很尤其茗香不知他走一遭梨园又底沾了什么便宜回竟能乐如此。

    卓倒比她清楚一些隐约想许方沉碧因着悦然带了方进而开心的许了什么愿下而这愿还称了自家少的心思此一想不乐和都难了。

    至悦然自己乐就另一回事了说底他还个孩子对这感情上的感知总有限他看帮助方进门让父女相见为了可怜方沉碧。

    不知什么候开始看见方沉碧开心他便开心看见方沉碧微他唇边有意好似自己的喜怒哀乐都拴方沉碧身上她一动必然扯他喜如此悲如此。尤其这晚上还亲了家一口又本就稍懂了点事的年纪心蠢动荡漾的心情实属正常所有。

    而对方沉碧说这一天最的惊喜莫见方便连梦能弯了眼睛。

    等着方走了之后方沉碧篮子拎回屋子马婆子不屋面只有翠一伺候。

    翠见方沉碧空手出去却拎着东西回了倒奇怪小姐这跟着少去了后院怎的还带了东西回”

    方沉碧知这事总瞒不换了说法东西家拖捎带的都些家常的吃穿你且别跟别说府的夫老们最厌这事就你我知最好了。”说罢篮子递给翠面有好吃好喝的我们且尝个鲜儿吃好了就藏只别让他逮住才。”

    翠小姐果然狡猾。”

    方沉碧知翠并不乱嚼舌头一都穷家出的孩子背井离乡又多半了回头路走总生出心心相惜的感情且翠办事妥帖懂分寸算稳当之再者说若说了与别传有心那免不了马文德跟着遭罪情理翠都死守秘密的。

    打开篮子面有糯米打糕有炸好的倭瓜团子还有用瓷瓶灌满的腌菜末了底下还有布包包好的一件新裁棉袄。

    趁着干活的丫头婆子都去睡了两抱着东西坐床上翻弄翠解了布包袄子拎瞧赞小姐您看您奶奶的手当真巧的很虽面料不及府小姐的高贵可这手工活可精湛不少好密的针脚儿。”

    方沉碧伸手摸了摸略有些粗糙的面料一感慨万分我家奶奶了半辈子的稳婆干了半辈子农活手嫌粗糙了些可这等细活不一般比上的我后娘进门候的那身儿喜服奶奶熬了几个晚上赶出的的可好的很。”

    翠闻言挪眼瞥了方沉碧一眼缓小姐不想家了?”

    方沉碧挪眼瞧翠:翠想家吗”

    翠神色一暗幽幽说不想那不因着打小就给生生爹娘给卖了家奴婢心头不甘关了房门自己说掏心窝子的话说底都心还带着不乐意承认罢了。试问哪个出的丫头不想自己爹娘兄弟姐妹的都怪自己命数不好偏又生一副丫头身子就注定这个下场能怪谁呢”@无限好文尽晋江文学城

    翠越说心越冷竟说了眼眶有我这进门儿就给家端水送药的有小姐这享福的底跟不一样的好我跟了小姐身边儿干事儿若轮五小姐那针尖麦芒的性子手多半讨不什么好事。”

    方沉碧懂这心情想自己前世的身世不由一叹年节可否能回家走一趟去”

    翠头掉泪小姐想的太好了我被买那一日我爹就跟着马总签了一辈子的卖身契的交钱领领了我就不跟着那个劳什子姓只府个石头缝蹦出的野猴子见什么说什么话看什么眼色干什么活儿。

    若碰见心好的多半都好说话不刻薄若倒霉的那就只着挑了软柿子捏不捏个稀巴烂都不解儿。我都有十年再见那家子了瓜葛许家早当我断了气儿扔去乱葬岗喂野狗去了。”

    方沉碧见翠越说越气轻声如我瞧着你现下的不错若留家这个年纪应早许了家倘若好家就罢了若不那下半生跟着遭罪不。想现下不挺好有吃有穿还攒了不少银子就算将出了府你不孤苦伶仃的一个。”

    翠闻言略略好转了些若你今年只有七岁问谁谁信长娇俏嘴说倒跟个小儿似难怪家都说穷家的孩子早当家不生出这性子好总喜欢夫太太喜欢。”

    两又说了一儿还就着热茶吃了点打糕再试了裳休息光景比平晚了许多。

    第二日一早马婆子就跟了但说面色略有不善方沉碧一打眼就看出等着翠出门打水候随口问嬷嬷今日不爽气”

    马婆子本个肚子装不事儿的儿平素心眼只瞧着身边儿就跟方沉碧实话实说了我我家那杀千刀的昨日夜跟我说说你家爹爹老远的给你送东西瞧你一眼他就骗家给见还借尿儿跑了。我了气要命哪这铁石心肠的半点心软都不剩。”

    方沉碧可能不方便行事吧总帮不的忙强求不。”

    马婆子掐腰站中念叨若下次你爹再只叫我一声我知后院儿有个侧门就三少院子西面儿平少的很那门多半不用总空闲着看着最好进。”

    方沉碧闻言感激嬷嬷这真心待我好我知晓。”

    马婆子闻言若不夫要了你去我可要跟我家老头子寻死觅活的带回家好生养着呢。”

    早饭候方沉碧去前厅用餐而将东西拿了出只对马婆子说看门哥行了个方便 不让见但东西给递了马婆子素喜农家小院的吃喝只拿着东西偷偷去后院热了再端。

    悦然带着卓一早就了前厅左等右等见方沉碧只梨园的小丫头说小姐今儿身子不爽待儿直接去慈恩园给少请并一用饭就不再走一遭免了少喝药的辰。夫应了允便打发小丫头回去家便一吃。

    悦然只觉这有蹊跷吃两口突地站身今日的饭菜真泻口的很不知放了什么劳什子东西进去难吃的要吐出了不吃了。”

    夫又品了口粥瞧了瞧身边的老太太婆婆您觉着这粥不对味儿吗”

    老太太眯了眼跟着尝了一口不跟平日寻常的一样”

    悦然用锦擦了擦手结果丫头递的茶盏漱口再吐铜盂嫌弃难吃的很。”

    夫赶紧跟身侧的丫头让厨房再顿一碗瘦肉粥给三少送去。”

    悦然忙摆手不吃了回头问茗香要点心吃去我且先回院子去了奶奶和娘先吃。”

    卓跟着悦然出了前厅路上斗着胆子少才不因为粥泻口不好吃才出的您肯定心有急事儿。”

    悦然我跟你打个赌今儿方沉碧不前厅用饭一定不什么身子不爽怕了我哥喝药的辰这码子事儿。”

    卓问少怎知”

    悦然挑眉趾高气扬别问为什么反正我就知咱走一遭赌她个现行去不就知我说的准不准了吗”

    等着他们进院子的候屋三正喝粥吃糕悦然进门候不让丫头通报只突然掀了帘子进门作弄家。方沉碧当真想悦然这个光景一口粥还含嘴就愣住了。马婆子和翠胡乱吞了嘴的东西赶紧站身给三少请。”

    悦然提身上前一瞧一盘三花色的打糕冒着热气一盘杂拌腌菜还有一盘什么团子剩下就几碗清粥一脸戏谑好你个方沉碧左右河拆桥卸磨杀驴有这等好事儿都不叫我一跟着两个丫头婆子独自这享清闲。”

    方沉碧放了子都寻常东西比不少吃的香辣可口哪什么享清闲再者说我可给少留了打糕的只等着晚上让翠给您送去。”

    悦然抿嘴一搬凳子坐方沉碧身边朝翠比划我不阎王审你们你们怕些什么快给我盛一碗清粥拿一双子我可饿坏了的。”

    翠一见未生非乐应了声就往外跑。

    方沉碧又再拿一副碗。”

    悦然纳罕给谁用”

    方沉碧被你折腾这一遭卓肯定吃成反正不差他这一口就一吃了各忙个事儿去吧。”

    卓感激涕零只朝方沉碧作揖方小姐心眼最好小的这谢了。”

    悦然从小锦玉食还真吃这些粗劣玩意儿冷不丁吃出腌菜的一个小石子他不敢声张就怕方沉碧了不高兴不漏痕迹的往下咽只不说这些小石子这腌菜打糕还都算好滋味。

    少这有石子儿。”卓吃一个崩了牙蹙眉石子儿吐出悦然连忙推他什么石子儿你牙不成我怎的瞧见你可别这乱说。”

    家皆知他什么心思只抿嘴不出声方沉碧弯了弯眼的确有石子儿我们都吃出怎的就少您吃出您牙吗”

    都悦然俊脸一端碗反正我吃着。”

    等着从梨园出悦然吃的十成十的饱足又暖身子很舒服卓吃饱了少那打糕还真不错的说。”

    悦然意那自然。”

    嗯”卓不懂。

    悦然又不知方沉碧的娘生什么样子单看他爹的样子怎生出这般女儿出”

    卓瞧了瞧四周但见遂贴悦然身侧去低声少不知我下嚼舌头说方家小姐不方家亲生。”

    什么”悦然惊谁嚼的这下三滥的长舌你快说我非打他满地找牙不可。”@无限好文尽晋江文学城

    卓闻言吓赶紧抚你且小的话说完说方家小姐的娘带着肚子的孩子嫁方家的那候方家穷困潦倒方小姐的爹爹年四十多都还娶不上媳妇遂就答应迎娶方小姐的娘门儿。本好好的谁知夫生小姐候难产去了这就给方家扔下个嗷嗷待哺的婴孩儿可方家当家的善良又有担当一直方小姐待等着去年年中的候机缘巧合又寻一房续弦那女带着三个孩子进的门儿今年年初又怀了一胎这不就一完年就给小姐送了。”

    悦然微恼这恶妇怎的不送自家的拖油瓶送家方家女儿作何”

    卓叹民疾苦自高墙院的少您不能想的我们村子头有很多这后娘的别说带着拖油瓶嫁就算黄花姑娘嫁了不见好哪去。

    自古后娘多恶妇见了不自己血脉的前妻留下的孩子还不见跟心头针一样厌我爹娶后娘的候不我不满一周岁的妹妹从锅台上摔下去摔死了我爹当就站那看着我妹咽气的连声都敢吱只怕这媳妇给气跑了又打光棍儿候断子绝孙。

    再说方家小姐的性子薄凉如冰似不像谄媚讨喜的样子又逢着那女带了三个孩子不就打着让方家帮她养孩子的心思嘛这么一方家哪还有小姐的一席之地啊即便马总不说的那么难但凡个都猜这事儿就后娘容不前妻女仗着自己怀了方家骨□方家送走小姐的戏码。”

    悦然越越冷越越气只觉像天灵盖顶升一股青烟五脏六腑都火知坏还能坏这个地步着实少见了看着方沉碧平静静的看不出当初受了虐待还不公只一副一切好的样子原遭这等罪。”

    卓努嘴要我说小姐这性子对她的出身说算好的了。”

    悦然不爱了皱眉问他这还叫好”

    卓连忙摆手少您想后娘十有九坏不讨好还不讨好能改变了的家就看着你碍眼总要想办法除掉吧若送坏家去方小姐怕一辈子都给毁了所以小姐的性子不讨她后娘喜欢那后娘才趁着她小的候给赶出门去比及笄之后再赶走不只少遭了不少罪还全很多呢。”

    悦然想了想觉卓说的很有理念叨难怪她总让我觉好像不一个孩子一样怎么总那么沉住气呢唉原苦命所致。”

    卓头少别这么说我倒觉小姐精很她断然知怎么才能让自己所处好些的不像个逆顺受之。再说苦命之何其多但说我们府的丫头婆子好多都苦命可不每个苦命都跟小姐这么生出七窍玲珑性子的。”

    悦然现下不进卓的话只心头翻覆去思索着方沉碧那令他震惊的身世并越发怜惜她。

    等了慈恩园光景刚好宝珠见方沉碧带着翠进门便药给端了撩帘子候煦正靠床头翻看方沉碧练习描的帖子。

    少您先喝药我今儿给您带好东西了。”@无限好文尽晋江文学城

    煦抬头脸上容很淡好东西难给我死回生的灵丹妙药不成若不这个又有什么对我说算上好东西的”

    方沉碧知晓煦还为着老容他跟悦然一办生辰的事儿闹不爽快朝翠挥挥手翠意跟着宝珠一出去了。

    我明白少意思觉您那么想可理解的。”

    煦冷扬了扬手的帖子方沉碧你这总喜欢不懂装懂就像这字帖明明个一瓶子不满半瓶子的手非要学着好似能写好一样反倒这字写砸了。懂字的一看就知晓你以为你写好可下笔了之后才发现还执不住笔所以注定你写不好。”

    方沉碧走上前尝药又递执不住笔不不懂执笔今日写不好我便日日练下去总有一日我写出好字。”

    煦抬眼瞧她你这孩子倒很有韧劲儿倒不我打击你可你懂不熬一月一年的就能达成心思的有些事改不了的。”

    方沉碧点点头很多东西改变不了那我们自束手无策但如果能努力就可改变的那些我们一并弃了岂不很可惜”

    可惜”煦抬高了音调而后出声你方才几岁懂什么叫可惜”

    方沉碧故作思考遂慢慢可试的候有试可择的候犹豫可努力的候放弃可握的候错少说这些不可惜”

    煦终肯睁眼看方沉碧一眼心头一跳又一跳本有些震惊可底掩住了端了碗脚丫的年纪胡扯八些什么。”说罢仰头药喝了。

    等着漱口之后翠又端水容方沉碧伺候他洗脸等着都就绪了才让厨房清粥卧白水蛋拿了上方沉碧桌上打开一个瓷瓶用子往外倒了倒满好出一小碗又盛了两碗粥跟煦一坐床上。

    煦纳罕了盘子黑漆漆的东西问这什么”

    腌菜您尝尝。”

    煦蹙眉头这么样的脏货拿给我”

    这我家托好不容易送的我吃着觉很下饭想着给少尝尝看这可金贵的东西少只吃一口看若难吃你罚我都可若好吃少不妨奖励我。”

    煦犹豫再三还夹了一块嫌弃的放嘴咬了一口。分明黑漆漆脏兮兮的东西可了嘴有一股子特殊的味东西咸的又似乎稍稍带了点甜味咬下去脆的很爽口。

    煦倒还不算差这什么的”

    方沉碧着盘子的东西一一清数萝卜黄瓜气豆地缸很多杂样的蔬菜都面呢。”

    煦轻声应着又问那你又要什么奖赏”

    不如让我给少挑匹布生辰宴候的新如何”

    恩。”这一声让方沉碧放下心她了端碗跟煦一吃以后我跟着少一用饭吧不去前面了。”

    恩。”

    煦有多余的话说他很清楚只不愿多说一个孤寂又自尊高高上的无法承认被忽视被另眼相看一怎么样沮丧的感觉。

    他似乎不活家好似每个进出这个院落的都客都看客与他不相识无关联只盲目的着自己的工作等着他死死了就散光了。

    而慈恩园还耸立这了不候新住进再换一块匾个新名又有进新的下进伺候换新的脸然而这都跟他家长子半点关系无。

    可方沉碧这个才七岁的孩子总让他有稀奇古怪的感觉似乎家她当他个主子当他家一样有些温暖只能流暗处别不一定愿意了解而他不愿意外露不愿意多说。

    生辰宴的当日蒋府热闹非常,但凡河源县有头有脸的人家多半都来了,人往多处聚总是这个理儿,蒋家算是十里八乡的大户人家这家未来继承人的生辰大宴,谁人不卖这面子?

    蒋煦这日由着宝珠帮着收拾伺候,方沉碧就倒开空儿跟着马文德一道在前面忙活。

    宝珠知道争不过方沉碧的身份又比不过人家利落的嘴口,平素里也是恨得牙痒痒的,只管恨不得在暗处多啐几声解恨儿,可到底方沉碧也没错待了她,虽是并不亲近倒也不由着翠红和马婆子多放肆,算作懂些道理的。

    可宝珠也不算感激她,谁叫她们注定是站在同一屋檐下争风的敌对,若是谁弱了挨了欺负也不可怜只道是自己没那个本事治不住人家反而面子里子都保不住就是了,再想到日后方沉碧太有可能骑在自己脑袋上,宝珠就恨不得用院子里的桃树枝刻成小人儿写上方沉碧的生辰八字日日针扎火燎,直到念死她为止。

    等着梨园那面打发丫头过来送新袍子,宝珠展开衣服瞧一眼,只是心里暗笑平素蒋煦从不穿蓝色衣裳尤其这种天蓝淡色的,她等着看蒋煦如何暴躁罚方沉碧一个哭天抢地。

    “呦,是蓝色,少爷您……”

    蒋煦见了这新袍子也是一怔,他微蹙眉心,眼色渐深。宝珠忙道:“奴婢之前确有跟小姐提及少爷不喜这色衣裳的事,只是小姐似乎没往心里去,或是自个儿挺喜欢这色的,再者……”

    蒋煦无心听她多说,淡淡道:“罢了,给我穿上吧。”

    宝珠一怔,手又慢了,磨蹭了半晌算是把衣服给蒋煦穿了上去,只是她不敢开口问个原委,只是越发觉得方沉碧到底会什么把戏能做到如此?

    蒋煦原本心里也不舒服,这蓝色确是他不喜的颜色,可他也算是个爷们儿家的既是开口允了方沉碧挑缎子这码子事,日后也不好反口发脾气,再或者说他也不乐意看见那个孩子失望的神色,毕竟从她来到蒋府开始他倒是当真身子骨强上许多,也似乎能找到个随口对上两句话的人儿了,虽然这人儿还有点小。

    “小姐,你这里肯定忙,嬷嬷说怕着你累着容我过来帮忙搭把手儿。”

    翠红搓搓手笑着上前,再抬头往厅里一望真是看得人心头都是麻的:“到底是有钱人家宝贝疙瘩的宴,瞧着来的人若不是算有头有脸能称得上一号的哪能进得了这门,就这还都踩烂了我们府里的门槛了呢。”

    方沉碧今日穿了桃色缎面的小袄瞧着很是喜气,她瞥了一眼闹哄哄的大厅,道:“一人荣,万人聚,一人衰,万人踩话再好听出手再阔绰也都跑不掉这个,有什么好羡慕的。对了,你帮我走一

    趟慈恩园问过大少爷是不是需要我过去,顺便帮我瞧一眼那件新袍子少爷可是喜欢?”

    翠红纳罕:“您不是之前都招呼过了说要在前院忙着吗?缘何还要再问?”

    方沉碧道:“张嘴便是人情,你去便是。”

    翠红点点头,转身从门里出去了。方沉碧张望着眼前,原是这么诺大的一个厅堂竟是闹闹哄哄的挤了拿么多的人进来,人声嘈杂,面目纷繁,各种道贺恭喜的话成了万重波浪早是将厅室完全淹没其中。

    她想到自己的小时候,从孤儿院到姨妈的家也是进了这样豪华阔气的宅子,人人都喊她小姐就跟现在一样,可人人都知晓她不过是个私生女,还是个注定一降生就要夺走母亲生命的私生女。富有,尊贵对于她来说,只是从一个房子换到另一个房子,从一张张明显而嫌弃的脸换到另一张张暗自鄙夷的脸,其他并没有任何不同。

    “沉碧,待会儿献茶时候你跟着大夫人身后就是,要乖巧点学着怎么招呼应付那些阔家太太。”

    马文德猫着腰从人群里挤出来对着方沉碧交待:“其实也没有什么所谓的栽培,若是上道儿的孩子自是会跟着学些细枝末节的,再加之脑子灵光性子聪慧想学的会也不难,表舅我可是对你信任的很,你肯定会做得好的。”

    方沉碧点点头,算作领会。说罢马文德领着方沉碧挤进人群,她突然像一只被卷进沙子里的鱼,喘息也无法,逃离也无法,等这一路给带到台上去的时候但见大夫人正与几位富家夫人说着闲话,人人眉梢眼角都是软笑,满目都是金光银光的扎眼的厉害,而那面蒋悦然给蒋茽带在身边,也被许多衣着光鲜的公子老爷包在其中不得动弹。

    “夫人,一切都准备齐全了,就等大少爷过来就可以开宴了。”

    大夫人莞尔,揽过马文德身边的方沉碧道:“你且先下去吧,待会儿找人去回你。”说罢又与那几位夫人谈道:“瞧这孩子可是漂亮的不得了?我也是才收进府里做当自家女儿养着的,可是娇贵的很。”

    几位穿金戴银的贵妇低头一瞧,只见这玉打的俏人儿水做的骨,明滟滟一双眼似剪水漾波一般,看了让人不禁惊艳,再听着是蒋家大夫人称道是捧在手心儿里的闺女,自是看准了风向,赞不绝口:“瞧着瞧着,要说你家悦然现下的俊样子河源县再没一个了,就是逛遍了京城也找不到第二个,怎的又收了个倾国倾城的丫头做女儿,这不是儿女双全贵人多福,偏是天下间最好的都给您挑去了,只管留给我们些什么啊?”

    大夫人闻言笑得十分得意:“都说各有各福,美人儿还不到处都是?我可是与这孩子有缘,见了一面就烙在心坎里了,不带在身边心里就不舒服。”

    听闻这话,一妇人上前挑眉试探:“果然是缘分,但说老天也不想垂爱姐姐这么垂爱我,我虽有个女儿可都是小家子气气的,自己看了也不爽气哪不得上您这女儿生得这般讨喜呢?左右我瞧着这闺女也喜欢的不得了,我家正有个稍长她几岁的次子,不如就把这孩子许给我们家算了。若是进了我们家的们成了我的媳妇我只管不会比您待她差。”

    旁侧人不愿道:“她若要争,那我们也要争,儿子谁家没有。”

    大夫人闻言笑不拢嘴,劝道:“罢了罢了,我一个人可得罪不起你们那么多张嘴,何况这孩子我也喜欢的紧,我家煦儿更是喜欢,你们说我舍得把孩子给了你们谁家送去?若是许了谁,日后在我背后还指不定怎么骂我让我打嚏呢。”

    几个人闻言掩口娇笑起来,自是都听出大夫人的弦外之音,无不是悻悻作罢再转而谈其他。其实方沉碧看的很懂,这里没一个是真正喜欢她要她的人,不过是看着蒋家越做越大的生意,想着联姻分一杯羹来的,某种程度来说留在蒋府给蒋煦当妾室还真的是好过嫁到这些人家去,至少在蒋府里若是讨得大夫人欢心日子便不会难过多少。

    只是……这一瞬,她突然想到一个人,遂从围着的人群中看见那抹紫红色身影,她微微蹙眉,耳边是几个珠光宝气的女人喋喋不休的恭维和虚捧,眼前却是那个只有几步之遥却迟迟无法近身的人儿。

    这一夜闹到很晚,余下光景都是觥筹交错吵闹交杂,方沉碧只跟着大夫人身后端着酒杯从一桌走到另一桌,绽着笑脸说着吉祥话做出一个蒋家养女该有的金贵样子来。

    倒是蒋悦然过了这生辰已是整十周岁,虽说还算不得大人,倒也由着蒋茽的带领端着酒杯四处敬酒,他不多喝只抿一口却也有了醉意。俊脸熏红,那双桃花眼也早是染了迷乱之意有些含含糊糊。

    卓安不敢离他身侧,扶着蒋悦然游走在厅堂之间,时而劝着还帮着挡酒,还没走过一圈马文德这面扶着蒋煦从侧堂出了来,蒋煦本是不愿,他倒也觉得自己走路也不成问题,倒是被马文德这么一搀扶反倒成了连路都走不成的废人了。

    蒋煦甩手,马文德不卑不亢的仍旧搀扶着,蒋煦有些恼意,斥道:“到底你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了,我若说不用你还不肯罢休,你真道是这府里没人治得了你?”

    马文德是何种人物,只管笑脸相迎:“这里人多也不知道谁伸个腿儿探个脚的若是生了差池可是不好,之前夫人是交代我要仔细了再仔细的,小的可不敢怠慢一分半毫的。”

    等着蒋悦然应付完一拨人,忙转过身来东张西望,又是浅浅啜了一口,只道是满眼人影晃晃晕天晕地,好似这会儿子踩在云彩上脚底下软浑身都跟着软,他寻了再寻只想从人群中搜出那个人,再看看那个桃红色的身影,只有见着了心里才觉得踏实。

    说着也怪,他正寻着,她也刚好撇过眼来,两人视线一对谁都是一怔,都以为只是自己习惯于这么做却不知原来对方也是如此。方沉碧朝他弯弯嘴角,顺便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多喝了,蒋悦然也跟着傻笑,端着酒杯就想往方沉碧这面走,卓安一步不敢离也跟着过了来。

    方沉碧见他过了来,连忙上前去迎,低声道:“还喝,没见着这么爱喝酒的于你可是没好处,你的脸瞧着都快要比得上台上唱戏的脸了。”

    蒋悦然有些闪脚,朝方沉碧身边靠了靠,含糊道:“你倒爱管我,难道你是我屋子里的老婆不成?”

    卓安闻言大惊失色,顺着扯了扯蒋悦然袖子,压低声音道:“我说我的三少爷唉,您可别说话只当是吃个豆想都不想就开口。”

    方沉碧瞥眼瞧他:“看来不是喝多这么简单,原是开始耍酒疯了。”

    蒋悦然嬉笑,挣了卓安的拉扯反而扯了方沉碧不放,口齿不清道:“怎了?跟着我难道不好?方沉碧我觉着我心里有你,想看着,时时刻刻放在眼前看着,也会对着你好,你明日就到我屋子里来,坐在我床上日日笑给我看,我最喜欢看你笑,不过你太小气,笑的那么少……”

    “少爷啊少爷……”卓安急的快哭出来,方沉碧也是被他说得胆战心慌的,只怕是酒后胡言乱语再闹事可就麻烦大了,于是赶紧把蒋悦然推给卓安,道:“带着你们家少爷去后院醒酒,我这里打发人去厨房拿蜂蜜水,再煮醒酒汤,你只管让他吹吹风。”

    卓安应是,连拉再扯,蒋悦然端着的酒杯里的酒撒了一衣襟儿,他还不愿罢休,不甘不愿扯着方沉碧不放:“我不好?比起我哥还不如?你若是伺候他都乐意,为何就不乐意伺候我?方沉碧我那么喜欢你,你得给我个说法不然我不依不饶……”

    方沉碧急了,左右瞧着没多少人看见,越发想快点摆脱蒋悦然耍酒疯,低声道:“你别说了,快跟卓安去,不然到底得惹祸。”

    “我不放。”蒋悦然执拗,被卓安拉的费了不少气力于是大喘粗气,算是跟方沉碧盯上了。

    两人正说着,厅里有眼尖的人喊道:“是大少爷来了。”

    这一句话把旁人注意力都转移到对面去,蒋煦站定台上稍扬了嘴角朝四处轻轻点头,道:“蒋某在这里谢过赏脸捧场的各位,因着某身子欠佳不便饮酒这里就不亲自招待各位贵客,还请贵客谅解。现下只以茶代酒,敬大家。”说罢微微弯腰鞠了一鞠,便抬手敬酒,众人闻言也纷纷起身回了这一礼,皆举杯回敬,顿时厅堂又沸腾起来倒是正好隐了这三人之间的吵杂声。

    “那你要如何?”方沉碧又问。

    “方沉碧要不你答应和我做夫妻吧,我听夫子说过一堆文绉绉的话来很美,什么连理枝,比翼鸟,什么情比金坚,真情永寿,方沉碧你依不依我?”

    方沉碧只觉得蒋悦然真是醉的已是魂儿都剩不到一半了,于是连扯再拽死命的把蒋悦然往后堂推,可又怕客人见了生疑,动作断不敢太大。

    而卓安也是被蒋悦然这张没遮拦的嘴吓的只剩半条命,说是蒋悦然对方沉碧心里有意思他也是知道,但他更知道的是方沉碧来蒋府到底是为了什么,若是自己的少爷在他的帮扶下再闹出这名堂,便是与他无关也只管怪罪他一身不是,何况这事的因由原委他也是万万脱不掉干系的,这么一来,他应是看不见下一个月出日落了。

    蒋悦然前脚刚被卓安拖走,后脚大夫人便寻着方沉碧而来,见方沉碧有些慌张,忙问:“怎的这一会儿功夫就不见悦然,他人呢你可瞧见?”

    方沉碧道:“三少爷有些喝的多了,闹了一阵儿卓安怕是收不住他性子又闹事就给带回后堂先醒酒去了。”

    大夫人点头:“我且先去瞧一眼,这么大的年纪怎的也给喝了这么多酒不知道多伤身呢。”说罢带着丫头要往后院去,方沉碧拦不得只管道:“贵客宾朋仍在,夫人且别离开应是陪着老爷才是,不如沉碧待您走一遭瞧了仔细再回来禀给您听如何?”

    大夫人也觉得在理,遂点头:“说的也是,那你就替我走一遭,我等你带信儿回来。”

    方沉碧这才松下一口气,又不敢多做停留忙提身往外走,可更出门口就遇见翠红急急忙忙的往里冲,两人撞在一处,翠红急道:“小姐快去看看吧,三少爷耍起酒疯跟大少爷对上了。”

    方沉碧心念不好,连忙跟着翠红往外跑,刚出了院子便见摇摇欲倒的蒋悦然坐在雪地上,一只手指着站在他面前的蒋煦,怒道:“你凭什么敢打我?你以为你是谁?”

    蒋煦冷笑,清瘦的脸在月色下冷的如覆了一层冰,斥道:“别以为你姓蒋生在蒋家这里的一切便悉数成了你的,平素里母亲不教养,父亲不管制,连老太太也对你娇惯,让你生得目中无人又自大娇纵,别人可是忍得我断不会忍你。”

    方沉碧快步走过去,但见蒋悦然仰着脸半面脸颊已经高高肿起,应是被人大力的扇了巴掌,他怒瞪蒋煦,半点同胞兄弟的情分也瞧不见,仿若两个本有宿仇的怨敌,你瞧我恨,我瞧你怨谁也不肯势弱。

    “我亦是不稀罕你忍得,你只管守着你的慈恩园安安分分的别出来擅自拿他人做你出气筒子,我也道是今儿给你一句话先说在这,你若是再为难她我也不会放过你,才不管你是蒋家大少爷还是我同胞哥哥。”

    说罢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冷晒:“平素就只见慈恩园里骂声比福音寺的香火还旺盛,若是你这么看不得我替别人着想,那我也不劳体弱多病的哥哥你替长辈管教我。日后你与我除了这身血换不得,改不了就再没什么关联,这是我忍你的一巴掌,是第一次也绝对是最后一次。”

    蒋煦闻言,脸色气得铁青,蒋悦然还不罢休的朝蒋煦扬扬青肿的嘴角,戏谑:“若是再有一次我必还手,哥哥若是觉得你能受得起你便尽管试试看。”

    说罢,蒋悦然脚步有些虚浮的离开,卓安不敢多说,忙赶上前去劝,蒋煦只管气的七窍生烟,由着宝珠啜泣着扶着他站在原地重重喘息,于是心口一急甜意猛地窜上喉头,张嘴吐出一口血来,宝珠见了当场吓得软了腿跪在雪地上哭起来。

    “哭,就知道哭,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活着无用还管着赖着不死,弄得这院子不干不净不太不平。”说罢抬脚就踹在宝珠胳膊上,宝珠吃痛不敢躲哭得更甚。

    方沉碧知道事情闹得大了,不敢多做停留忙上前扶蒋煦,急道:“少爷快会慈恩园,让翠红去请大夫,快去。”

    翠红跌跌撞撞的往外跑,蒋煦低头怒视方沉碧,只觉得恨得想要撕烂她那张脸,于是甩手将方沉碧推开扬手又是一记耳光,这一巴掌甚是比打蒋悦然用的气力还要大。

    方沉碧本就是身子单薄瘦弱,被这一巴掌甩得狠狠撞到一边,她只感到自己的脸像是突兀的敷了块沸水里煮过帕子,灼热刺痛,脸很快便胀痛起来,肿的高高的。嘴里尝到腥咸味道,她坐起身摸了摸嘴角,痛,除了痛还是痛。

    “别表现的就像是委屈你了一样,那小子早便是找我不顺,今儿到挑到你是个好由头向我挑衅,到底你成了我的软肋,你以为你是谁?一个下贱丫头罢了。”

    蒋煦骂的难听,面容也跟着狰狞起来:“怎么病的是我不是你们,怎的要死的不是你们而是我?”

    方沉碧抬头,第一次这么直直与蒋煦对视,从来她对他有一份怜悯在,只因着前生的遭遇总不多不少的与他契合了些,也曾真心的想要帮他,体谅他。

    可她在这一刻突然懂了一个道理,有些人总是走不出那些自卑的阴影,不但如此还非要以践踏他人的自尊为报复为满足。

    不管对他付出多少真心,他都像一口不见底儿的深井,永远都填不满也听不见任何回声。仗着自己的特殊与不幸,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需要他人的原谅容忍甚至是忍耐,即便是这样仍旧不能让他满足,只会让他越发贪婪苛刻,直到他开始歇斯底里开始世事不分。

    方沉碧再不愿多猜,即便是不猜也知晓蒋煦对于蒋悦然的恨意与自己无关,他恨蒋悦然不过是为着自己失去的对方得到的而感到无法忍受的愤怒,他本就是个极度自私的人,除了他自己他再不会爱任何一个人了。而一个不会爱人的人,除了冷酷之外,也就再不剩下什么了。

    那一宿蒋悦然昏睡不醒,蒋煦胸口痛到无法入睡,而方沉碧被关在慈恩园的思过房里思过,这一夜,对于每个人来说各有一份滋味,夜还太长迟迟不见天亮。

    蒋煦离席蒋悦然又醉酒,原本是上不得台面的蒋渊只得出来与父亲一起迎宾,大夫人迟迟不见方沉碧回来,只得打发刘婆子去迎着问问情况去。等着刘婆子急急忙忙跑回来传话的时候大夫人吓得顿时面如土色,由着刘婆子搀扶着直往外冲。

    见她如此,跟着在厅堂里招待客人的其余几个夫人皆是彼此瞧了几眼,心里隐约知晓许是那不对盘的兄弟两个又出了事情。

    三夫人笑眯了眼,转头朝着身侧自己屋子里的婆子小声道:“弄出这两个让人心头难安的东西出来,她还想消停?”

    姜婆子掩住嘴坏笑:“活该她后院失火。”

    三夫人正过头来抬手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品了品,蹙眉道:“这是什么鱼,怎的如此腥气?”说罢用帕子掩住嘴吐了出来。

    姜婆子瞧了那盘子清蒸鱼一眼,道:“这就是清蒸桂味鲫鱼啊,夫人觉得腥?”

    在座的另两位夫人也没多说,三夫人平素早养成这刁钻脾气,全凭着老爷时不时的钻她屋子给她撑腰,原也只是个陪房的丫头出身,一转身的功夫也可改头换面成了坐在上头被人伺候的主子,而这三夫人的人不大架子绝不输其他夫人,可她倒也算是聪明但凡什么吃的用的只管朝着几个姐妹看齐,却绝对不会超过大夫人。

    二夫人和四夫人皆是大门大户出身,自是看不上她这等,虽口上不说什么可转过身也都恨不得瞥眼多夹她几眼,私下里骂的是烂贱的下等货色,便是房里的下人也要这么跟着附和几句。

    “腥气?妹妹的嘴到底又养刁了呢,这明明是新鲜的很呢。”四夫人笑着瞧三夫人一眼,打趣她:“难不成又有了身子不成?口这么轻。”

    三夫人娇笑:“妹妹这不是讽我,瞧着我最小的孩子也要十多岁了,还哪里生的出?”

    “生的出生的出,你不是没见着大夫人生悦然那功夫的事,你倒是比她那时差不多年纪,老爷又疼,心也急,菩萨看了若是不成全姐姐心里都亏得慌。”

    三夫人听出话里有话,面上笑容淡了淡,扭捏道:“姐姐我也以为自己还年轻着,可见了老爷方才知晓老爷才是年轻如旧的呢。”

    四夫人听了嘴角只剩冷笑,二夫人倒也不喜与她们这么针锋相对,只算是瞧了一眼两人劝道:“也不知悦然怎的还不回来,瞧你们两个做娘的都没个做娘的样子,叽喳个没完。”

    三夫人皮笑肉不笑道:“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怎的进了门了也成不了一家人?”

    二夫人闻言蹙眉斥道:“刚说着你你又说这话,可这话说着得留心,便是老爷听了也不饶你。”

    话音刚落台上的老太太被两个搀扶着下了来,朝她们这一桌走过来,几人赶紧起身俯身拜了拜。

    老太太今日乐和的很,瞧着几人也算顺眼,道:“回头给几个丫头布些菜去,免得性子尖的底下闹不自在,对了别忘了盛园里头那一位,这关头上她也不好出来招待,自是觉得心里头还有搁不下的,又想着别人瞧见她是不是心里还有想法,偏又是个脸皮儿薄的,唉都是造孽啊。”

    二夫人闻言知道老太太又想了不舒服的事,赶紧道:“老太太别担心着,东西早都备齐了的,已经打发婆子挨个园子里去送,丫头们可能先下都吃上了,哪来那么多不自在,而老二媳妇那里我也命人送过了,决意不缺谁少谁的。”

    老太太闻言眯眼笑:“那就好,虽说女儿家上不得桌是旧俗老人传下来的,可说到底也毕竟是我蒋家女儿可委屈不得,今儿喜庆大伙也都跟着我那宝贝疙瘩一道借个光尽管吃个酒足饭饱喝的喜笑颜开才好,那个悦然娘也不知去了作甚竟不回来,你快去悦然父亲那去待她顶一会儿功夫,可不能让人说咱们家是少了章法没了规矩的混乱之地。”

    二夫人应是连忙起身去蒋茽那里,三夫人闻老太太这话不是对她说,心里多半也不乐意,只管是地下眼盯着杯子不抬一下。

    这老太太前脚还没走出几步门口又来了人,分明是个有了年岁的女子却也有着一道不一样的风情,媚归媚却不显卑微俗气,一双翘稍长眼半眯半含着,俏鼻小口桃颊杏脸,一身桃粉色的袍子外罩了一件白毛软狐的袄。

    她一进门只管嘴角含笑朝里望过来,人是初见却也看不出半点儿生疏不自在,倒像是一脚迈进了自己院子一般。那女子身侧还跟着一个丫头,年纪不算大,圆脸圆眼,目光烁烁,顾盼生辉,看来也是个精灵的人儿。

    “您是?”小厮上前打问,一脸犹疑。

    女子身侧的丫头上前道:“我家夫人是从西巷那边过来的,是蒋老爷的旧时知己,今儿特来给府里两位少爷庆喜来着。东西不嫌少,只道是是份心思,快收下吧。”

    说罢递上手里的锦盒,又笑:“原本是想送了东西就走也少麻烦府里夫人少爷的,可但见这天儿不给争脸冷的人骨头缝都跟着打颤,我们回去路上少说也得走个半个时辰的,这里是实在耐不住寒气遂想替我家夫人讨口暖身的酒喝两口,小哥儿可否行个方便?”

    小厮犹豫,低头瞅了一眼手中的两只锦盒,一只装了灵芝仙草,一只装了千年老参,出手的东西皆是珍品少不了浪费了几百两的银子,若是单看这交情不让人家进门说不好日后老爷要怪,他必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下场,遂小厮赔笑哈腰:“夫人劳顿快快里面请,小的这就去回过老爷。”

    女子点点头跟着小厮进了门再由着丫头给脱了袄露出裹身的缎子袍,着实显出了自己玲珑细腰身段,到底成熟的女子不同少女,便是多长出的年纪也不会成为色衰颓败的累赘,只会越发衬得娇花添香的道理,若问男人说起还是这种最诱人不过。

    三夫人没瞧见来凤过,可她知晓蒋茽在外面惹的野女人就住在西巷,现下眼前女人也是来自西巷不免让她心里紧紧揪了起来,想就怕这女人真就是来凤那野女人。

    再说大夫人这会儿子被刘婆子搀到慈恩园,大夫不敢走坐在桌边如实道:“夫人倒也不必担心,大少爷这是旧疾又犯,平素切忌动怒若是安然修养倒也好的快些,现下又逢外面冰天雪地的,风冷味凉易干肺转燥而出血,应给大少爷多补些润肺生津之药才是。”

    大夫人忙点头,吩咐身侧的丫头道:“这就让马文德跟大夫去药房里寻药材去,但凡什么好的贵的,只要是管用多少银子也都无谓,我只要见我儿快快好起来才是正经。”

    大夫一再点头哈腰:“夫人倒也不必那般,服药讲究对症和性,若是一味补身反倒是伤了少爷的骨血心脉了。”

    大夫人也不懂这其中药理医说,只管着跟着点头,不耐道:“那就有劳大夫了,快下去取药熬汤才是。”

    等着大夫走了,蒋煦躺在床上阖目休息看也不看自己母亲一眼,若不是看见他胸口还有起伏波动很难让人知晓他是否还活着。

    大夫人倒也听闻得一二,只是她也不能多说些什么,心头里窝着的苦涩也只有她自己才尝得滋味几何。这么多年以来蒋煦恨自己胞弟的念头便从来就没有减少的一日,不管怎么劝怎么说他就是半句也听不进去,生生认为蒋家能给他的一切皆是被蒋悦然一手盗走,他恨他能从活着恨到死去。

    而因着蒋煦从来阴鸷而古怪的性情,又引他心里生出怪念遂悦然懂事之后老太太也不愿让悦然与蒋煦多接触,多半是亲自带着孙儿疼爱有加,这一来一往便让本就生疏的兄弟之情便更是冰冷不可救药,到了如今就成了现下的局面了。

    可她倒也从下面丫头嘴里问得些许,知晓小儿子是受了委屈又挨了巴掌,她也心疼可又怕惹得大儿子身子不爽快,故而顺着蒋煦的性子道:“我倒也看错了这丫头,原以为是个懂事利落的主儿,没想到还是如此上不得台面净惹些不自在出来。我还指望着能倚靠着她分帮我些担子抗,也不知是真聪明还是假糊涂,到底有些劳什子由头说不开的,也使得两个主子在院子里动了手,这让下人瞧去了还不知道背后跟那些三姑九婆的要怎么嚼个痛快,就为着这你罚的在理,若我说要罚也得罚得重些,不然岂会让她生出记性来?”

    蒋煦不响,眼皮也不动一下,呼吸均匀的就似已经沉沉睡去。大夫人见了也心里有愁,又道:“你倒也别气悦然,他性子自小就那般容易没大没小些,加之那一对儿兄弟也就只活得他一个,老太太自然是当成命根子一般怜惜便怀了他礼教,可说来悦然也不过只是个十岁大的毛头小儿,你到底是个哥哥允他放肆权当是懒得同他一般见识便是。若是打了骂了就也没什么不得了的,谁让你是他亲胞兄做得什么那不是应该应分的?”

    说到底蒋煦都没吱一声,稳稳躺在那阖目,宝珠哭红了眼站在门口,心里已是九九八十一道弯儿扭着搅着的编麻花儿似的,现下里被蒋煦踹的一脚还疼着,她捧着药汤不敢动,生怕蒋煦再一个不爽气又开始打她泄愤。

    大夫人也没停留多久,只是吩咐宝珠过个时辰去院子里给她报个平安便罢,等着人走了蒋煦方才幽幽睁开眼,宝珠瞧一眼心寒到了底儿,不得不说蒋煦这人长相虽清秀可那一双眼着实利得很,尤其是发火琢磨蕴气的时候,像是一柄利刀一般瞧一眼就插上心头。

    “少爷,少爷,喝……喝药……”

    蒋煦倚在床边瞧了宝珠一眼,朝她招手:“你过来给我看你胳膊。”

    宝珠惴惴,磨蹭着走上前来站在蒋煦床前垂头道:“少爷先喝了药吧。”

    蒋煦把药碗放在桌子边又扯宝珠坐到床上,随手扯落了帐帘容两人躲进床帐之内,宝珠跪在床上大气儿都敢喘,蒋煦伸手解宝珠衣领的盘扣,和气道:“我知你嘴笨又不善言谈,当时着实是气的狠了,偏是你最爱哭天抹泪让人见了不免心烦意乱,容我瞧一眼这手臂伤的如何了?”

    女子的心皆是水结成的冰做的,但凡男人一言半句的软话灌进耳朵只管是化冰成水,宝珠更是这软性子,本就是衔着泪心里委屈着身子疼着,再听蒋煦如此一道,心头那酸疼一股脑的泛滥开来挡也挡不住,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个没完。

    “少爷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们做奴才的帮不得少爷分担苦恼便好在还有个身子能帮少爷发泄不快也是好的。”

    蒋煦脱下宝珠棉袄,女子丰腴滑润的肌肤映在他眼里,鲜红的缎料肚兜直扎眼,胸口悬悬隆起倒是丰满的很,蒋煦往宝珠手臂上一瞧,挨了踹的地方青成一片,他伸手去碰宝珠吃痛便躲。

    蒋煦见了也心头生出尴尬,他虽是暴躁易怒可也懂得男人动手不打女子的道理,可宝珠现下这样让他也惭愧联系起来,遂温声:“罢了罢了,我倒是知晓你受了委屈心里也有亏,你便别再哭了陪我多躺一会儿可好?”

    宝珠用袖子抹了抹脸忙点头:“少爷怎么的说,我只管怎的做。”

    说罢两人躺在帐子里,只有淡淡可见的光丝儿透进来,宝珠隐约可见蒋煦睁着眼望着帐顶发呆,于是斗着胆子来问他:“少爷还是恼着吗?容宝珠多说一句话,不管是恨着怨着还是迫不得已受着,总之少爷千万要少些动怒身子方才好的快。有些人事也别太往心头里去了,说到底也没多了不起不是,何苦逼着自己不爽快闹病呢。”

    蒋煦知晓宝珠是在劝他,可人都是这种毛病,偏是当捧着供着的不算是个玩意儿,那些扭着别着的却又成了对手,倒是生出心心相惜的感情出来。

    宝珠对于蒋煦来说,人轻话浅可蒋煦也算是领了她的情,只道:“且别说那些,静静躺会儿。”

    宝珠心头不甘,又问:“那方小姐那里……”

    “我想这一夜跪不死她。”

    宝珠闻言也是心里暗自一惊,可又解恨的很,只好不做声老实的躺在蒋煦身侧跟着阖目休息。

    大夫人走了一遭慈恩园又去含春园,进门时候卓安侯在门口只道是蒋悦然已经睡了过去,人无大碍除了嘴角有些红肿流血之外。大夫人听闻没事亦不敢多留,只得带着刘婆子往前厅去赶。

    方沉碧挨了蒋煦一记耳光之后又被拖进思过房思过,天冷夜寒,地上连个垫子也没有她只穿了一套棉袍稍稍跪的久点且别说腿麻,但说是那透骨风也够让她消受。

    又跪了一会儿,听见外面守房的人离开她便坐在地上不断揉搓自己的膝盖,这便是她日后要过一辈子的地方,一个喜怒无常的男人,一座诺大的深深庭院,还有不知何时何地会成为众矢之的的缘由,其实谁也帮不了她,尤其蒋悦然,他若是再插一手只管自己死的更惨。

    她又想起蒋煦的那句话方沉碧苦苦一笑,原来这深庭大院里的人唯有一人真真看透了她的本质,形容她两字足够“贱婢”。

    又等着一个时辰,冷森森的思过房让人连一会儿消停都不能得,方沉碧抱着手顺着那条细道来来回回的走方才能不那么冷,等着不大的功夫门房突然被推开,方沉碧扭头见外面钻进来一个人,她定睛一瞧,原是慈恩园里被宝珠一直恨得痒痒的李婆子。

    李婆子见方沉碧,忙道:“小姐快点把这东西用上,若是生了寒病可是不得了的,这思过房就是慈恩园里最偏北不朝阳的屋子,这么多年连根儿筷子长的光丝儿也不见屋子里阴湿潮冷最易生寒。”

    说罢把一床薄棉被递给方沉碧并帮着裹了个紧:“小姐您被关进这院子可把翠红和马婆子给吓得不轻,这不就差给我跪下求着我来送床被子被您。倒是那个宝珠算是解恨到了家,这会儿子钻进大少爷的床上待了快两个时辰还不出来,想必这会儿子不会再出来了,您便放心在这里先休息,等着我见了宝珠有动静了再来收被子。”

    方沉碧感激道:“我这里就谢过李婆子你了。”

    李婆子听闻笑道:“小姐可别这么说,平日里你待我们这些下人也是极好的,可不像宝珠总是横眉竖眼的没个好气儿,婆子我也么啥图头儿,就是喜欢小姐您的性子,见你吃亏受难我就浑身不舒服。”

    再说大夫人赶回前厅时候就见着找上门来的来凤,她多少是知晓这女人的听闻的,心里也早就做好了准备,想着她入这蒋家大门也是迟早却也没想到是这么快,还是在这么特殊的一日里。

    蒋茽也不知晓来凤会来,他甩了身后围成一堆的宾客直直朝来凤走去,便是见了刚进门的大夫人也不曾停下脚,三请六请的给来凤叫道厅堂后面去说话。

    蒋茽不敢大声,只道是把来凤扯到狭小细窄无人过往的过道里,恼道:“既是答应你的事,你只管信就是缘何还自己送上门来,你这不是成心闹我不自在吗?外面多少人多少眼瞧着呢,太是胡闹。”

    来凤媚笑,把身子朝蒋茽一靠,嗲道:“这话你可说的没良心透了,我今儿不是来寻你的,我是来给大少和三少送礼庆生辰来的,日后进门与否我也不知晓,也不知道你跟多少女人翻云覆雨的时候都这么答应过,只道是一时乐和的飞天成仙去了管不住自己的甜嘴蜜舌到底又沾惹了什么麻烦事,我怎可信你?既然都不敢实实在在的信你一遭,又何来闹你直说,况且闹你对我可有何好处?我虽不如他人聪慧,可毕竟也不是个蠢妇不是。”

    蒋茽就爱来凤这性子,他怒他喜来凤都笑含眼角眉梢,软刀子里来去从不真真动怒,也不去争风吃醋那些女人之间的家长里短,又凭着一身无骨软神,**嘴口,可是让他尝了不少醉生梦死的爽快。

    蒋茽腻笑,见来凤靠过来便伸手一揽,另一只又伸到她衣襟下摆顺着摸了上去,肌肤滑腻,丰满又弹,蒋茽一路探她胸口又揉捏了几下满脸淫/笑,道:“你这妖精真是让人拿你没辙,最近我家老二也要纳妾弄得个没名没姓的女人在京城那里养了起来,他娘和奶奶都等着我做个答复,我这会儿想张嘴也不成不是,既然是给他张了嘴,你这事看来就得往后再搁搁,你且先在西巷悠哉的过你自己的日子,将来少不了你吃香喝辣。”

    蒋煦手不肯放手,来凤嘤嘤呻/吟了几声叫的蒋茽丢了魂儿,急急靠上来就要下手,来凤却巧笑着推开他,娇嗔:“胡闹的可是老爷你,也不看这里是什么地方生生要硬来就不怕给子女下人瞧见,看你到时候怎么逢人抬头挺胸做人。”

    蒋茽被撩/拨得浑身冒火,想吃又吃不着,只得被急的脸红脖子粗,斥道:“若论坏,你可算天下第一。”

    来凤朝蒋茽胯/下看了一眼,越发笑得花枝乱颤,整了整衣裳便往外走:“老爷这话没理儿不降人,我只管讨我一口暖身的酒喝,可是老爷您扯我过来,又不规不距,怎是我坏?”

    蒋茽急急追上前来,朝着来凤屁股上狠狠捏了一下,道:“小**你别得意,今儿晚上就叫你趴在床头边哭着讨饶。”

    来凤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转身就朝蒋茽嘴唇上来了一口:“那我只管在屋子里等着您了,你若不来,以后再不信你。”

    从细道里走出去时候来凤与三夫人碰了个正着,都不是青春年少之时自然也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见来凤面容娇红如花,云鬓稍乱,三夫人顿时气从心生,走上前去,还没张嘴,但听来凤道:“老爷在里面,过会儿就出来了,我这厢给三夫人请个安先行告退了。”

    话音儿刚落,蒋茽掸了掸衣摆从细道里走出来,欲要发作的三夫人只得把火憋了回去。

    这一场生辰大宴一直闹到了半夜去,各家有各自滋味,可此时此刻大夫人也无心操弄两个儿子之间的你猜我忌,只管对着来凤的事心头生怨,从厅堂回了来也睡不着,翻来覆去想着这事不肯罢休。

    等着过了子夜马德胜还未出府回家,大夫人又招他进来问话方才知晓蒋茽一散席就又去了西巷偷欢,再闻三夫人快要歇斯底里的反应,左思右想之后决意了这件事。

    等着第二日一早蒋茽回府门口马德胜便带他来了老太太屋子,蒋茽倒也心里不得安分,想着蒋渊的事情还是未知若是又有人闹起他来可是麻烦,偏偏他还有个最爱念叨的娘,遂进了屋子时候蒋茽的心提到了嗓子口去。

    老太太倒也没客气的斥了他一番,大夫人站在一边不时帮着说几句话圆场,临了老太太叹叹气:“罢了,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这风流性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渊儿就是十足十随了你的你也休得归罪他。

    我倒也不乐意多说,一大早的刚起来你媳妇就给你讨这件事的好来着,我若不允还不当我是个成精了的老不死,眼瞧着只剩一口气儿还非要管东管西,再则你媳妇说的也没错,我们蒋府的确子息不繁丫头倒是生了不少,你若那么喜爱那个野来的女人我倒也不反对你纳她入府,只道是有了这第五个你就可收收心莫要再偷鸡摸狗的由着你媳妇跟着为难了。”

    蒋茽不知晓竟是这么个结局,只道是朝着自己娘和正室作揖谢个不停,心里就更念着大夫人一分好,只觉得小老婆果是都上不得台面的下脚货,床上叫得欢可一下了床就什么都不是了,万不是个掌家做主的料。

    而等过了晌午,蒋煦才命人把方沉碧从思过房里带了出来,他坐在床头看着方沉碧笑:“昨日打你疼不疼?”

    “疼。”方沉碧轻声道。

    “疼就好,方沉碧你这种人是有记性的。”

    方沉碧点头,并没看蒋煦一眼。

    蒋煦又道:“你可知晓,你为何会来慈恩园?”

    “因为我是少爷的奴婢,是进院子伺候少爷的。”

    蒋煦闻言喜色:“原来思过房当真有用,进去了就想得懂了,之前我还愁着怎么告诉你能让你听懂,现下皆大欢喜,多好?”

    宝珠进门,端了药送过来,蒋煦朝她挥挥手,又跟方沉碧道:“来,伺候我吃药,然后去前厅用饭,该去书房读书便读书,下午过来练习描红,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沉碧知道了。”

    自始至终方沉碧都不知晓昨晚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晓发生的这一切又到底与自己何干,而她知晓的是蒋煦在拿她泄愤闹气,她能做得只能是小心再小心,尽量不要再惹着喜怒无常的人。

    而此时此刻还刚刚睡醒的蒋悦然对这一切还一无所知,卓安不敢讲实话是因着又怕主子去慈恩园里闹,不但害了方沉碧,连他和自己也一并连带了进去。

    而想到昨晚的事卓安也纳罕不已,到底大少爷从不跟自家少爷闹口角,昨日也不知怎的就那么讪讪开口问蒋悦然:“听说你读书从不见长进,现下总算知晓原因,原是心里总想着一肚子龌龊念头,说是你将来能成蒋家的掌家,这天大好事给了你你可敢当?”

    当时蒋悦然也是喝得多了,随口乱嚷嚷娶媳妇之事,好在大少爷没听到别的,本是想信口嘲弄他一番,谁知醉酒的蒋悦然倒是真敢反了口,问:“兄长都能娶得一房,缘何我不能够?说到底我也只强不差。”

    这一句确是触到了蒋煦心头尖儿上,他想也不想挥手便是一巴掌上去。

    可卓安最知晓蒋悦然这话意思,他还只是个孩子,对于蒋煦床底不能的事根本就不懂,他也不是明嘲暗讽,只是信口一说而已,可这一说竟惹出这等大的麻烦。

    而他不知道的是方沉碧之后又因为他们兄弟之间的间隙受了多少无妄之灾。

    隔日蒋悦然的脑袋就似塞了发面的馍馍再灌了水感觉快要胀裂开来了一般,他掐了掐额际坐起身清了清嘶哑的喉咙,早就守在帐外的卓安连忙撩开帐帘探进半个身子送进一杯温热的蜂蜜茶,道:“少爷定是口干的很,喝了这杯会好上很多。”

    蒋悦然懵懂的接过茶杯仰头喝尽,而后揉了揉眼睛瞧着茗香还不在屋子里便问卓安:“昨儿你可是一直跟在我身边来着?”

    卓安点头:“那是自然,小的一直都跟着少爷身边的。”

    蒋悦然又问:“那我可否说了做了什么丢丑的事儿了?”

    卓安想了想,犹豫了半晌又跟着摇摇脑袋:“没,没有,少爷就是喝多了走路不稳来着,别的也没啥了。”

    蒋悦然对卓安这话并不全信还犯着合计,他总觉得似乎总有许多场景对话盘旋在自己脑袋里头,跟唱大戏似得再像真的不过了,而隐约想起挨打那个场景他便不自觉的伸手去摸自己嘴角,果不然疼的厉害,蒋悦然不禁蹙紧了眉毛。

    卓安见势赶紧上前扯掉蒋悦然的手,胆战心惊道:“我的大少爷啊,您可别摸了,这是昨儿您醉酒回来被门口的门槛给绊了个跟头摔得,瞧着还肿着呢,快别摸了,我刚才让茗香去厨房煮几个白水鸡蛋来再剥了皮给您揉一揉消肿。”

    蒋悦然倒也不是蠢货,他总觉得事出蹊跷,怎的会有比做梦还像是真的的事儿,若让他现下默出昨晚跟方沉碧和蒋煦之间的对话他也不成问题,于是他朝卓安道:“方沉碧人呢,之前不是说送了我生辰礼物怎的见了我醉连东西都不打算给我了。”

    卓安梗了梗,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其实昨儿开宴之前方沉碧就吩咐马婆子过来给送东西来了,本是想着人前送了怕不自在又惹口舌遂想等着蒋悦然晚上回了屋子自己一个人瞧着就成,谁知道后来犯了这么大个麻烦,蒋悦然酒醉挨打回了屋子谁还敢把那东西端过来,于是花囊就被卓安给放到八宝柜子的抽屉里收起来了。

    再加之方沉碧昨日挨了罚,卓安一大早跑去打探消息,方才知晓她被关在思过房罚跪一整夜,卓安心里除了惋惜还有后怕,若让蒋悦然知晓这事原委怕是兄弟两个再动起手来也说不定,不过瞧着昨儿晚上大夫人过来一遭也没什么风声传出来,心头的石头也算是落了下来,了不起找了方沉碧当替罪羊关一关算作平息风头倒也算是个还不错的结果。

    蒋悦然瞧卓安吞吞吐吐心头更是纳罕,忙要穿衣穿裤出去,卓安没法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忙道:“少爷这是急个什么,东西在小的这里收着呢,方小姐本是想让您回屋子的时候瞧一眼见个好的,谁知道您醉的厉害还摔破了嘴角,小的就直接伺候您休息下了。”

    蒋悦然闻言大喜,扯了卓安袖子:“快别说废话,东西呢?东西在哪?”

    卓安回身去取,等着把小布包拿出来交给蒋悦然他便忙翻开看,才只看了一眼,就欢天喜地的把布包里的东西举起来,喜上眉梢:“没想到这丫头的手这么巧,缝的比我身上的这只还要精致。”

    卓安顺目一瞧,撇撇嘴没做声,心里暗道,这花囊哪里比少爷身上的绣的好了?手头功夫明明粗糙的很,一看就知道是新手缝的,若说勉强算个花囊都有难度。想着又看了蒋悦然一眼,自己心头五味杂陈,不禁又叹。

    “卓安你瞧着花囊的香味很独特,可不是我那几个姨娘姐姐爱用的俗气味儿,你闻闻这味儿我最喜欢不过了,方沉碧还真是挺了解我的。”说罢七手八脚的把绑在自己腰间的花囊给卸了下来丢在一边,再系上这个新做的。

    卓安漠然的瞧着蒋悦然欢天喜地可没空管那花囊到底是什么世间少有的香,也管不得方沉碧到底了解自家主子几斤几两,只是暗地里愁着要怎么把昨晚那一股脑的事儿都给消停下来。

    等着午时去前厅用饭,无人知晓蒋悦然嘴角的伤是哪里给碰得来的,等到听闻原是他昨晚喝多了跌跟头都跟着掩面偷笑,只有老太太心疼的要命把蒋悦然搂在怀里一口一个祖宗的唤着,可蒋悦然现下想的不是这个,他不懂为什么方沉碧还是没来前厅用饭不知她到底怎么了。

    遂吃过饭之后便跟着自己母亲回了院子,大夫人见幼子嘴角的伤也是心疼的很,探手摸了摸青紫处疼的蒋悦然直往后躲,她轻叹摇摇头:“只管看你以后懂不懂分寸二字如何来写,还莽撞不懂事不?”

    卓安站在一边猛朝大夫人使眼色,大夫人领会,又问:“昨晚的事你可还记得?”

    蒋悦然摇头:“记不得了,娘要是训我吃酒误事的事儿可就别再多说了,我一早起来便给茗香和

    卓安念叨的到现在还耳根子发疼,又逢宿醉之后头疼的厉害,就算你们不再耳提面命我也不敢再多喝。”

    大夫人莞尔点头:“要真的有记性才好,别管只耍嘴皮子糊弄我。”

    蒋悦然笑:“我才不敢呢。”

    正在这时门口刘婆子进门道:“夫人梨园的方小姐过来了。”

    大夫人跟卓安都是一怔,大夫人朝刘婆子道:“让她在偏房等着我,我这就过去。”

    蒋悦然纳罕:“娘叫方沉碧进来说话就好,为何要约见偏房,可有什么是不该给我听了去的事?”

    “你就好生在这里等着我回来,我教沉碧东西倒也无聊的很,你个爷们跟着在旁边听不觉不自在?听话,你且先等在这儿。”说罢欠身下了地由着刘婆子引着先出去了。

    蒋悦然坐在暖炕上心头心急火燎,他想见方沉碧哪怕是当面道句谢谢也是好的,于是起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卓安见了劝道:“少爷是男子,平素可不好跟着女人家家的总搅在一起,不然外面人该传少爷整日泡在胭脂堆里没个出息样子。”

    蒋悦然闻言不爽:“我也就只跟方沉碧走的稍紧一些,哪里是泡在胭脂堆里,若是别人爱说尽管让他们去说,痛快了嘴口又能如何了得?”

    卓安忙道:“自是那些下三滥爱无端生事的闲人嘴贱,钻爱说些下巴磕嚼着,虽说只是痛快了嘴口可到底也是不好听不是。”

    正说着,蒋悦然甩了甩袖子,不耐道:“娘去了这么许久也不见回来,我去瞧一眼到底是怎的了。”

    卓安见他如此,忙着追了出去,却扯也扯不住蒋悦然的步子。等到了偏房隔着门隐约听见里面有人说话,蒋悦然朝身后的卓安蹙眉毛,卓安便吓得不敢出声,蒋悦然贴着耳朵靠过纸窗上去听,果然听见里面是娘的声音。

    “也不是我说你,平素我可是当你是自己女儿一样疼着,也算是器重你,喜欢你,可昨天的事到底让我跟着失望了一把,不管如何怎可由着一奶兄弟在院子里动起手来,幸好是没让外人瞧见,但说让自家院子里的人瞧了去也是里子面子都给丢光了。

    你虽小但也是个七窍玲珑的孩子,我不说你应该也知晓院子大子女多夫人多事也断然少不了,我主着这个家也想着日后有人帮扶着我,所以才教你栽培你希望你样样做得好。”

    方沉碧端正的跪在地中跟着点头,并不说话。

    “昨夜里的事情悦然可是醉懵了什么都记不得,你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也别再提起给他个因由闹事,选你过去伺候大少爷,到底是因着你聪慧可人又会察言观色知进退,可万万不是让你进来离间兄弟之情,或是由着两人反目成仇来的。

    到底悦然跟你年岁相仿他又黏你,我还指望你也能引着他往好处了走,我也会念你这份人情,而大少爷那里自是要做的更好,怠慢不得,你终究是他屋子里头的人,他是你头顶的天你若想好着过下去说到底还得指望他给。”

    蒋悦然闻言心头一烧,忙要往里闯,却被身后的卓安扯住胳膊,低声道:“少爷听小的一句,这功夫前外别进去。”

    再闻大夫人又叹道:“过来,让我瞧瞧你的脸,怎的还肿的这么厉害……”

    原本被扯住的蒋悦然再听方沉碧也挨了打,由着卓安怎么扯怎么拽都弄不住,提身推了门就迈了进去,抬眼往方沉碧脸上一瞧,顿时火冒三丈:“娘,你只道是什么都知晓却跟着一堆的人瞒我欺我,本还以为都是些梦里的坏事,原来全是真的。他打我不够连着别人也要跟着遭殃,难道他病着身子闹着性子是我们亏待了他什么还是由着他心情不好什么人都可以拿来撒气,今日是我遭殃方沉碧倒霉,他日会不会轮到娘跟奶奶身上也说不准。

    娘生的儿子说到底也是儿子,娘又几时在他面前讨过好脸色瞧着,难不成是做娘的还亏欠了他个做儿子的不成,若不是生在蒋家论他这种早是死了几百次不少了,凭什么可由着他如此霸道?”

    大夫人被蒋悦然这么一说,心头也酸涩起来,喉头一紧,忙阻:“你别可在叫唤了,这事就这么了了吧,你哥他拖着这身子也不容易,只管你这个做弟弟的多担待一点,容娘这里消停些日子吧。”

    蒋悦然闻言只得是一腔的怒火没地方发,他年纪虽小却也知晓娘在兄长那里从来都是低三下四的份儿,蒋煦将自己身子孱弱终日卧床饮药的不如意悉数都怪罪在娘的身上,又逢娘本身也觉得亏欠了他,到如今母与子的位置倒像是调了过来。

    再看方沉碧肿胀的脸颊,火又一下子窜了上来,他扯了方沉碧的手,道:“娘,你倒是真像说的那么喜欢她缘何又送去给哥那屋子里跟着遭罪,左右她也是个安分守己的人不如送给我屋子里去才好,我自然不会亏待了她。”

    “少爷……”

    “悦然……”

    方沉碧挣了挣,抬头瞪着蒋悦然心头又恼又气,冷声道:“少爷胡说些什么,还不赶快放手。”

    蒋悦然不依:“娘,我就是喜欢跟方沉碧在一起读书识字,哥屋子里头也有宝珠伺候并不少人,他若喜欢人多你只管多拨给他几个丫头就成,我只要方沉碧。”

    大夫人闻言恼了,拍了桌子站起身道:“你倒是还觉得事小,怕闹不起来是不是?现下全院子的男女老少满算着丫头婆子奴才都睁着眼瞧着你,你们兄弟可倒是唯恐天下不乱,闹也闹过了还不大算消停?道是预备让我这老脸往哪里搁,日后你们兄弟又怎么在这个家立足?你可是长了脑子想过?”

    大夫人越说越气,又想起那面还有来凤这事梗在一边,本是她帮着求来的,又要压制那个得意的三姨太,遂心情低到了谷底:“也怪我平素对你管教得太松,让你长了这么大竟还不懂什么是分寸。

    既然你今儿提起这事头,我倒也把后话先跟你说个明明白白,不管你怎么觉得都好,方沉碧从进门那一刻到她死都得是你哥屋子里头的人,你若觉得她好只管跟她一起读书识字我也倒不拦着,若还是心里念着别的你就趁早死了这个心儿才好,免得到时候失望。”

    “我不依,娘,为什么方沉碧只能给哥不能给我?”

    蒋悦然话音刚落,只见大夫人身形抖了一抖,恼然的挥手给了方沉碧一记耳光,声响回荡在屋子里遂不算大却也十分清晰,大夫人的眼却是看向蒋悦然的:“倒是让你知晓什么是掌家该有的举止德行的时候了。”

    说罢桃花眼一挑,瞥见卓安便又是挥手甩了他一记耳光,卓安被打得一怔,等着醒过味儿来急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饶:“夫人息怒,都是小的没伺候好少爷让少爷钻了牛角尖惹了夫人动气,小的错了,小的日后一定不敢再犯这错误,再也不敢了。小的一定会好好服侍少爷,让少爷日渐出息再不混沌懵懂。”

    方沉碧亦然跟着跪在的卓安身边跟着道:“夫人息怒,沉碧错了,沉碧日后一定恪守己责不敢再犯错了。”

    大夫人青着脸看向哑然的幼子一字一句道:“生在这个家你就该知晓有很多事情并非你自己可以做得了主的,由着你吃得香穿得好叫你一声主子你才是主子,若是你觉得主子做的容易,那你应该去瞧一眼你哥缘何生成这般性子,为娘已经失去了一个可以依赖的儿子,满心就期望着你能如我所愿,现下你却是这般扶不起的墙头烂泥的架子,让我如何不失望不生气?”

    说着挥手指了指跪在她面前头不敢抬的卓安和方沉碧,又看向蒋悦然,道:“你永远记得,他们是奴你是主,保不住自己奴才的人也不配被叫做一声主子,你若犯错受罪的倒霉的只会是你屋子里的奴才,莫要因着自己一时的任性固执害了他们,到时只管是没有你后悔的药吃。”

    说罢朝着身后的刘婆子道:“方沉碧只管是还没彻底思过清楚,再送去思过房给我跪上两日两夜,若是让我知道还有谁敢去送棉被子我连着那人一道不饶。卓安平素跟着主子身侧只管讨好逢迎讨娇混吃混喝却不记着自己本应该做些什么,又教着主子不学好不明事理也一并送去思过房跪一宿,这月的月例银子全扣,凭他自己寻思到底该不该到底对不对去。”

    蒋悦然闻言忙拦道:“娘别恼,我不要方沉碧就是,你也别罚卓安,都算我错还不成,我现下只管什么性子都没了,什么记性分寸都有了。”

    大夫人冷晒,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你道是说出口的话还可随便收回?你若这样日后还有谁可听你话信你行?刘婆子把两人带走。”

    刘婆子上前,应声道:“老奴知晓了,这就去办。”

    方沉碧被刘婆子扯起身子,她与僵直站在原地的蒋悦然视线相对,说不清是幽怨还是埋怨,只道是楚楚可怜又欲言又止,着实似一条极细的丝线一圈圈的缠牢了他的心,让他只觉得一呼一吸之间都不得放松,快要被勒毙了一样。

    便是如此你来我往之间,蒋悦然突然想透了一件事,原来套在他脑袋上的那个鎏金发亮的蒋家三少的光环却是如此脆弱,纸糊一般禁不起一点质疑与反抗,最大的用处也只不过是给那些穷怕了的老百姓瞻仰着崇拜罢了,简直百无一用。

    方沉碧只是没能想到从离开思过房到又回来也没差多久,只是这一次又多了个伴儿,卓安瞧着方沉碧垂眼跪在自己身边面无表情,唉声叹气替自己主子说话:“小姐也莫气我们三少,少爷他人还小,性子直来直往又简单他也想不到兜了一圈回来反倒是连累了小姐,少爷若是知道如此打死也不会多说那些话,他也是怕小姐在慈恩园里受气遭罪的。”

    方沉碧动也没动,维持那个僵直而死气沉沉的姿态像是被点了穴被注了浆成了石像了一般。卓安见方沉碧不声响,以为是她心里生恨正气着,于是又道:“小姐都没看见少爷那道那只花囊时候的样子,若说小的伺候少爷这么久也没见少爷乐得如此程度过。怎么说少爷还是很珍视小姐送的东西的,若是重视人自然连着她送的东西也一并重视,这道理小姐应是懂得的。”

    卓安也记不得当初自说自话说了多久,他只是很清楚的记得方沉碧是一句也不曾应道,只顾跪在那仿佛不存在一般。说道累了乏了腻歪了,卓安闭了嘴心头上也都生出对方沉碧的满心不乐意。

    因着卓安被罚跪不在蒋悦然身侧伺候,大夫人只得让平素很是放心的刘婆子跟在蒋悦然身边送他回屋子,蒋悦然这一路也不声不响,刘婆子看了也是心急,于是劝道:“少爷也莫急,夫人只是小惩那两人只管是会遭点罪,却也不会伤胳膊伤腿儿的。”

    蒋悦然低着头又走了一段,突然抬头问刘婆子:“嬷嬷,我成为蒋家的掌家是因着我本是蒋家的儿子还是因着我娘想让我如此?”

    刘婆子知晓大夫人那一番话是真的进了蒋悦然心里,遂笑道:“若让嬷嬷我说,少爷这两样自是都占全了的,您可是蒋家嫡子也是你娘心头最倚重的儿子,就凭这这深宅大院的掌家也一定是掐在您手里的。”

    蒋悦然不懂,却也不愿再多问,只是双目迟滞无神,边走边喃喃道:“也不知你争我夺的到底哪里好,而人人都想掌的这个家又能掌到什么时候去?”

    刘婆子忙劝:“少爷话可不可如此说,这便是错,是大错。”

    蒋悦然也不多说,只管闭了嘴跟着,心里却更沉了许多。

    再说蒋煦听闻方沉碧又被送进思过房罚跪便是连脸色都未变一下,他倚在床头翻来覆去的看着方沉碧之前临摹的那几张贴子,宝珠端药过来就听蒋煦问她:“宝珠,你可是有什么东西要交给我过?”

    宝珠闻言愣了愣,随即笑道:“少爷这是要什么?”

    蒋煦抬眼看宝珠:“要那人托别人捎给我却留在手上的东西。”

    宝珠闻言,略略色变,迟道:“少爷,宝珠……不知……您……”

    蒋煦突然笑道:“不管是烧掉了还是扔掉了倒也不要紧,左右也不是什么好物,你若不喜看见不

    喜留只管拿去处理掉,只是别让我再第二次知晓你背着我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来,你该知道我不喜别人这般待我的。”

    宝珠垂头听着已是听出一身的汗出来,忙顾着点头不敢多说。等着从大少爷屋子里出来,急忙着往自己屋子里头跑,只顾自从炉灰里扒出烧了大半的那只花囊咬牙啐道:“活该你也有今日,只管是得罪了我也好不了你。”说罢站起身将烧坏的花囊扔在地上猛踩一通。

    再说梨园屋子里头的丫头婆子得知方沉碧又被关进思过房里急的团团转,马婆子和翠红更是急的没了方向,死拖活拖把马德胜给扯了来说什么都要他去跟大夫人说说情去。

    马德胜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就是不吭声,倒是急坏了马婆子,她恼道:“还不去?再等着夜里凉了那孩子定是得大病一场,大夫人发了话出来让李婆子也不敢再送东西去,真真跪上一整夜还不要了她半条小命?”

    马德胜抬头,一脸的褶子揪在一起:“不可去,说什么也不能出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若是连我们都不出头你还指望谁能给那孩子出头?”

    马德胜缠不过自己老婆,只得无奈道:“大夫人这是杀鸡儆猴也不过是做给三少瞧着的,你当是真的打算罚沉碧和卓安?毕竟三少年纪还小这一吓顶过好话说了三千六,再说现下也是要好生栽培三少的时候了,要不可是怕来不及了。”

    马婆子闻言模棱两可的瞥了一眼翠红,纳罕问:“缘何来不及?”

    翠红倒是听院子里有人提及,遂轻声问马德胜:“总管说的可是西巷来的那位夫人?”

    马德胜微微点头,凑过来道:“说不准就这几日院子里可能又要有好事成了,现下三少是嫡子是宝贝疙瘩却也不保日后新入府的那位夫人会不会再添一位小少爷,若是如此的话我刚刚的话还算危言耸听吗?”

    马婆子闻言似懂非懂:“原是大夫人急了。”

    马德胜笑着摇摇头:“急了好,急了好,夫人急了才会栽培沉碧,这算是咱们的机会也跟着来了。”

    这话被马德胜说的一点没错,还没到夜里方沉碧就给放了出来,马婆子和翠红见了人着实欢喜的很,又是热汤又是暖被预备的可算是齐全,可说来也怪,方沉碧寡言少语,进了门便一头栽在床上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而蒋悦然也是如此,再不嚷嚷方沉碧也被提及被送走的卓安只是撩了帘子歪歪斜斜的扎在床上,脚上的靴子也不脱,扯了被子蒙在头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闹气。

    茗香知晓蒋悦然脾气不敢贸然上去劝说,只得时不时过来瞧一眼看他可否还好,谁知道方才一走进蒋悦然突然直直的挺起身怒瞪双眼吼道:“我要去救方沉碧。”

    茗香拦着:“少爷切莫任性,倒是惹急了夫人连着卓安也没好果子吃,您只管容夫人泄火就是,害不了那小姐什么的。”

    可巧两人正扭扯着卓安急忙进了门,蒋悦然见他回来忙问:“你是回来了,方沉碧人呢?”

    卓安不悦道:“少爷不必多为这方小姐着想,大夫人是先放了小姐回去的。”

    蒋悦然闻言,稍平静下来,如释重负道:“放了就好,放了就好。”

    卓安见主子这般,自是暗暗替他不值,又道:“少爷您瞧您上心又挂念的也没个用处,方小姐也不见得领情,当时在思过房里方小姐未曾与我说过一字半句的,似乎恼得很的呢。”

    蒋悦然满不在乎,一屁股坐在床上往后一仰道:“我可管不得她怎么想我只知晓我自己心思里是怎么想就足够了。”

    等着又过了将近一个月后,西巷那个人尽皆知妩媚婀娜的来凤终于如愿以偿的嫁入蒋府成了五姨太,婚宴便是大夫人一手操办起来的,方沉碧一如既往的去伺候卧床的蒋煦,而蒋悦然一夜之间似乎突然长大,遂还是一样的调皮却长进不少,他日日都找方沉碧一起读书练字,只是两人都似商量好了一般对那一日发生的一切只字不提。

    等着过了这个月蒋渊又准备打包离开蒋府回去京城铺子,沈绣一日清瘦过一日,多半时候都躺在场上唉声叹气。

    蒋渊开始见了只觉得愧疚又揪心,明是自己先惹了别家女子,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就算平素也给沈绣带过东西给过钱财,可说到底她也不缺这个。

    可时间一久,整日见着女人就似重投胎了一般与之前的性子大相径庭,日日垂首叹息或是抽泣抹泪,久而久之心里也开始厌烦,到底没了当初的愧疚反而越发想快些离开这院子。

    见着蒋渊离开屋子,沈绣方才撩起窗帘朝人去的方向望了一望,只管是不出声泪满面,月荷见了主子这样也跟着红了眼眶,劝道:“少夫人何必绷着不肯先退一步,到底那女人也是得进门,现下您跟少爷闹气到底还是亏待了自己。”

    沈绣叹道:“人已经没了心,还顾着一副身子骨做什么,他这一走日后还能否回到清河县都是变数,再者说那事,又是有几个人能心安理得吞咽下去,想着受了委屈又得了这么个结果,且不用出这屋子都知道外面的人怎么可怜着我,就算不是犯错的那一方却也脸面全无了。”

    月荷不得多说,她知道沈绣本就心思重,又是个极好面子的人,这事一发早是再没了出门的勇气。她想了想,递过帕子给沈绣,轻声道:“倒也不是奴婢说,少夫人且看大夫人和三夫人就知晓,生在这深庭大院里到底不能全凭喜好和性子来,像是老爷刚娶进的五姨太一样,怕是早就有这心思就看谁摸得准,能给老爷一个台阶下,先退一步的人说到底也是卖老爷个人情,既是那五姨太非进门不可,那么说,谁反对这事儿也就是跟老爷对着干,相反的,谁帮着老爷说好话再搭一手,那就是老爷的恩人,是自己人,可是真真不一样的。”

    沈绣闻言并不做声,这道理谁人不知,说着可是简单的很,若是轮到自己身上就变成了自己的刀削不到自己的柄了,而她现下也顾忌不了那么多,只是心里的那股子恼火和委屈还消化不了。

    蒋渊又去了自己生母的屋子,无外乎就是道别之类,二夫人本也有自己心思,对于蒋渊纳妾的事情也只是面上叱喝几句,偏是这事蒋歆看不进眼,见蒋渊又来心里多少生了反感不乐意多瞧一眼。

    娘两个在屋子里头又窃窃私语一遭,等着快到了上午蒋渊方才到大夫人和老太太屋子里各自道别一遍,只等用过午饭方才上路去。

    蒋渊对于三夫人的宠爱显然不及来凤,特别是因着这次来凤进门,大夫人好好利用了三夫人的妒意做了场好戏,蒋茽又因着还恼怒三夫人置气的事好多日子不进她房,时日久了饶是再有信心也越发底气不足起来。

    江婆子再不敢提及偏方生子的事,每每见三夫人发邪火她便更恨自己当初嘴贱,非要出什么劳什子招去讨巧。可就在三夫人正为着怎么拉蒋煦进自己屋子的时候,另一件事发生了。

    得到这消息时候大夫人也是一怔,可大夫站在她面前一字一句的学的清楚,她倒是缓了半晌方才醒过神,不咸不淡的问了句:“怀了?”

    大宅之中没有什么比闲话传的更快,就连在外办事的蒋茽也得到消息急急忙忙的往回赶,回来时候见旺香园里来人许多,连老太太也在。

    老太太自然兴高采烈,与她来看多子多孙才是正经,她肯允蒋茽娶回五房妻妾也正是为了这个念头。

    “我的儿,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我就等个六七个月再瞧看是个孙儿还是个孙女儿才是。”老太太起身,由着丫头扶着朝大夫道:“三夫人也不算年轻,怀了孩子必定比小姑娘家要难得多,就劳烦大夫给开些安胎进食的房子来给补着先。”

    大夫应声,老太太又打了赏给他再说几句便先行走了,蒋茽遣了屋子里的闲人只管剩下他们两个,才开口:“以前只会跟我闹,现下怀了孩子可要多当心一些,动气会伤着孩子你若要闹我可不允。”

    三夫人倒也聪明,知晓借力下台阶的道理,于是歪头靠近蒋茽怀里娇声道:“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只管听话就是。”

    三夫人怀了孩子这事倒是乐坏了身边的江婆子,只想着日日烧香给她念来个大胖小子才是,而听闻消息的各房夫人心头也有各自滋味,尤其是新进门的五姨太,听见了丫头说起只管笑眯眯的瞧着身侧跟着的明月,道:“老树发新芽倒也稀罕。”

    明月眨了眨眼,酸道:“以为是个醋桶子翻了,没想到醋桶子又给推了起来堆在墙角,这算是翻身了。”

    五姨太倚在暖炕上嗑瓜子抿嘴笑:“翻了身也好,堆在门口勉强立住也好,醋桶子怎的也变不成腌菜缸。”

    由着肚子里带了蒋家的种,三夫人更加娇贵起来,更是不顾其他人眼色如何,但凡吃的用的穿的皆是最好。可也是因着怀了身孕蒋茽虽是纵容她,却也再不留她屋子里过夜,道是让她被架成了一副空架子,看似受宠的很实则并不如意。

    日子一日日过着,等到了五月,天方才暖和起来,隔着几日便有大夫到府上来给三夫人把脉,而这一日五夫人的悦来园也传了好消息出来,大夫人听闻这消息时候正伺候蒋茽更衣,蒋茽听了道是格外欣喜,大夫人也跟着喜上眉梢,差遣身边的绿安道:“快去给东边院子的老太太报喜去,这逢着年底还有个落地的,双喜临门。”

    蒋煦也跟着乐:“等着过几个月说不准渊儿那里也有好消息,上次托了人带信回来说是今年年底要带新媳妇进门。”

    又说了几句,蒋煦现行到老太太院子里去说话,大夫人脸上的笑方才慢慢落下,只瞧着马文德又问:“听说你那远房表妹也要临盆了。”

    马文德跟着点头回话:“夫人记得真准,说是再有两个多月就生了。”

    大夫人端了茶杯喝了一口道:“你就自己去库房里看着样预备几件给捎去,不管如何,到底她也算是沉碧的娘,于情于理这东西缺不得。”

    马文德点头应是,又听大夫人接着道:“既然连外人都能送,也别吝啬着府里头那两个,要不要是她们事,给不给我总算是样子做足了。”

    马文德道:“夫人放心,东西我早就让人都给备齐了的,万万不会在这事头上给夫人丢了身份的。”

    大夫人叹道:“容着一下子要多出两个人来,说不准给谁碰准了是个带把的,煦儿那里算是不得指望了,眼下也只得看悦然一个人了。”

    马文德斟酌了下,问:“夫人都打算好了?”

    大夫人犹豫:“若说现在送走,稍嫌早了些,我也担心他在外。”

    马文德跟着道:“的确是稍嫌早了,三少爷年岁还小,不如再等几年吧。”

    大夫人又问方沉碧的事,只因着最近这些日子都还算一切安好,遂不与马文德多费口舌。

    早春时候府里也给各个院子里的小姐做了春衣,等到六月初的时候又开始定制夏日穿的薄衣,照例新进的料子由几个姑娘家分了,可每每都是蒋丛一人先挑,蒋歆本就对这并不关心遂不多挑,方沉碧总是清清淡淡的样子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更何况她日里穿的料子颜色都是偏淡色,刚好等着蒋丛把艳色都给挑走余下的她可再选,只有蒋真与蒋丛总闹别扭,为着一匹料子也可争得面红耳赤。

    蒋歆此时正忧心别的,前段日子二夫人找她说话,话里话外提了不少在清河县算是有头有脸家的少爷,蒋歆心里清楚,自己已经十四岁,眼看就到了及笄的年龄,婚配也是紧随其后就来的,可她还不想嫁出蒋府,别看平日闻言软语,说到底也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又正是女儿家朝思暮想的年纪,难免对婚配的男子存了自己的念想进去,可单凭他人一言两语的形容,也不可让她心安理得嫁出去。平素也没得谁好说个体己话,胞姐早已嫁人,两个妹妹更是

    话说半句便嫌多的主,她只管自己闹心着急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司棋见了如此,劝道:“小姐若是心里闷得慌便到梨园走一遭也好,满院子算上小姐能看进眼里的除了方小姐还找不到第二个了呢。”

    蒋歆瞧司棋叹道:“沉碧到底还是个孩子,说些这个那个还嫌她小了点。”

    司棋笑:“人若是懂事也不分年龄大小,平日里这方小姐总像是个小大人儿一样,你看她哪里像个孩子呢?”

    被司棋劝了许久,等用了午饭过后,蒋歆就带着司棋到梨园串门,她去的时候方沉碧正在学练字。

    自从上次蒋悦然与蒋煦发生那事之后,蒋煦对方沉碧的情绪变化很大,若说厌恶一个人就必然会为难对方,那蒋煦对方沉碧的态度已然不是厌恶所能表达,他并不为难她,他这是忽略她,像是她只是窗台的一朵花,时久无人照管见了也就转眼就忘。

    方沉碧到底是能沉得住气的性子,蒋煦并不欲为难她,她也不计较对方到底是给她笑脸还是冰冷的面孔,只道是面上能相安无事就这么过下去也无妨。这倒是乐坏了宝珠,见这架势尽管将自己昔日受到的冷落怠慢加倍讨回,净是在方沉碧面前做些撒娇矫情之事,只望着能奚落下她也是好的。

    其实大夫人也是知晓,只是她不欲干涉,只想看方沉碧到底怎么应付,方沉碧自是不知这一切,只管用自己的方式过日子,却没想到这无谓无求的性子反倒让大夫人赞不绝口。

    而也是从那次生辰闹事开始,方沉碧便不再到蒋煦屋子里练字,她多半空闲时间都在自己屋子里打发,偶尔蒋悦然会来,闹闹她却也很是听话。见了蒋歆过来,方沉碧忙迎上前去:“姐姐今日怎的得了空过来?”

    蒋歆笑道:“我只见我那猴蹦一样的弟弟最爱来你院子里窝着不走,总以为你这里定是有在什么与他人与众不同之处,今儿就来领教领看你到底使了什么法术还能勾着人的魂儿不还的。”

    方沉碧也跟着笑:“看姐姐说的,三少来我这里只是因着想逃了自己屋子里盯着他的人多,是来躲自在的。”

    两人在暖炕上吃茶聊天,倒是因着性子相近又都是有心劲儿的脾气而聊的投机,正说着翠红撩了帘子进门,跟方沉碧道:“小姐,大少爷让您过去走一遭。”

    蒋歆听了忙起身掸了掸衣摆:“妹妹快去看,我那兄长脾气我可是一清二楚,晚了可是要麻烦的。”

    方沉碧又与蒋歆说了一段方才离开。

    方沉碧也纳罕,蒋煦冷落她已久,只因着上次蒋悦然的事他还耿耿于怀,这会儿子本也不该她围前围后的伺候,怎的找她过去?

    等着进了门宝珠正端着清汤喂蒋煦喝,见是方沉碧进门,宝珠声音略略见高:“少爷,宝珠先下去熬您晚上吃的粥,现下由着方小姐服侍一会儿,可成?”

    蒋煦点点头并没说话,宝珠离开后,方沉碧缓缓上前,问道:“少爷找我?”

    蒋煦点头:“这几个月过去,我不说,你倒也在屋子里练字练得心安理得,怎的成了你挑我恼我,可是还计较我打你的那记耳光?”

    方沉碧轻轻摇头:“沉碧没这么想过。”

    蒋煦淡笑:“那是如何想的?”

    方沉碧道:“当初大夫人也问过我同一个问题,我的答案是我是来府里伺候少爷的奴婢,大夫人当日听了只管笑我聪慧,我想这个想法应是没有错。”

    蒋煦笑出声来:“到底是厉害嘴口,这几月没听到你这些话,倒是有些空落落的。”说罢顿了顿,又道:“见你总窝在屋子里练字,我倒是想看你最近有多大的长进了,你去取文房四宝给我写一帖。”

    方沉碧应是,等着取了笔墨纸砚,便坐在暖炕上直起身子颔首凝神的执笔写起来,蒋煦坐在床边侧头看向方沉碧的方向,他突然想到几个月前,方沉碧第一次坐在那里练字时候的光景,只是微微一闪神,方沉碧已是写好了几个字拿了过来给他。

    蒋煦接过一瞧也算是心头惊了惊,他想起方沉碧曾说的那句话便觉得这孩子果然是有韧劲儿的,只因着太过有自己的主意,又有心劲儿,还真真能做到不错。

    “字倒也刚劲,不过你到底是个姑娘家,字体还是圆润委婉些更好看,这字倒有些男子风范的模样来,若是论着老人常说的见字如见人,你这性子可是人家容不下的。”

    方沉碧闻言点头又道:“那少爷觉得何种最好,我便练那一种就是。”

    蒋煦听了这话略有不高兴,声色冷了许多:“原是你用这法子对付我,不圆不扁,不软不硬,倒是什么都由着我来,说好听了是迁就,说不好听了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只当任是怎么拙劣的把戏都可糊弄我过去。”

    方沉碧垂眸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只管听蒋煦骂着,蒋煦见此,原本心头的那把无名火也渐渐消灭下来,愈发觉得似乎是自己太过鸡蛋里挑骨头,倒是让她愈显无辜。

    “罢了,那次的事情且就算过去,我也不是存心掌你巴掌,只当是当初被悦然给气极了,乱发了脾气。既是我下手重了,赔你便是,你过来。”

    方沉碧乖顺的跟上前去,蒋煦扯过她的手,递过东西,方沉碧接过,低头一瞧,原是一只金镯子,她抬头看蒋煦,没有拒绝反而是连连道谢。

    蒋煦见她喜欢,也算是放了心下来,沉声道:“听说下个月底你娘要临盆,这金镯子随你怎么处理,只当是送了你就是你的东西了。”

    方沉碧其实都记得,记得方安的第一个亲生骨肉将会在八月出生,她的生辰也在八月,她记得每次过生辰都下雨。方沉碧握着金镯子心里盘算,这几个月的月例多半是攒下了。

    也有赏了下面丫头婆子的,遂存下来的也不算多,若是再过一个月就可以连本带利的还给蒋悦然了。而前段时间村子里才有人出来给捎信儿,说是奶奶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人可以下地走走,气色也好了很多,听到这她方才安下心来,只想着日后务必要存更多的银子,若是家里再出了事也好救急。

    可八月不到的时候马巧月就生了,落地的是个男孩可因为不够足月,孩子先天很是不足,方安再一次动身来蒋府找马文德通融见方沉碧,结果自然还是被拒之门外,可这次马文德也不愿事做太绝,答应帮着带话进来,就这么方才到手上的那只金镯子又很快送了方安给孩子做吃用。

    等到凑够了钱,方沉碧趁着晚上空出的功夫跟翠红走了一遭含香园,蒋悦然不曾想到方沉碧会来,人正歪歪扭扭的倚在床里看些野史闲书,听见丫头传话急急忙忙将书往床底下一扔,忙喊着卓安:“快,看我头发乱了没有,衣襟可还曾板正?”

    等着卓安一一道过无碍,方才准丫头引着方沉碧进门,这日她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薄沙罩薄缎子的长衣,进门时候朝着蒋悦然淡淡一笑:“今儿是有要紧事方才走这一遭的,别是误了三少爷读书习字的大事才好。”

    蒋悦然忙道:“不……不……无碍。”

    等着蒋悦然遣了多余的人,方沉碧这才从翠红那里接过锦带给递了过去,道:“数数这银子虽然碎了些但却是足数的,之前本想着等连本带利的一起给你,可又觉得拖了许久了,不如先把本金给你,利息等着再过些时日也会攒齐了一起还的。”

    蒋悦然闻言略略失望道:“本来也没想着让你还。”

    方沉碧笑:“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蒋悦然推不过,只得收下银子,又急急的把自己练好的字给方沉碧瞧:“你瞧着我练的可好,可是达到你的要求了”

    方沉碧还真真的仔细看了一遍,道:“确是好了许多,若是再好些那边就是好极了的,你还得练着,只做越练越好,等到好到无人可及,你便算是天下第一了。”

    蒋悦然喜形于色,平素也最爱听方沉碧的话,听说是好了许多,便得意起来。可方沉碧终究是有心思沉在心底,因着方安的关系,那新生的弟弟的安危变便成了她最大的心病。后又听说方安确

    实是花了不少银子方才就活着那孱弱的孩子,为了他,方家前几年攒下的家底又一下子空了个底朝天。

    八月时候方沉碧的生辰办的不大,也只是请了几个小姐少爷吃吃喝喝一顿,坐庄的是蒋煦,蒋悦然本也是想出一把力掏些银子出来,只觉得 方沉碧还他的银子似乎长刺扎手一样,总觉得踹在怀里放不安稳,可到底还是顾忌方沉碧夹在他与蒋煦之间不好做人,虽然不乐,但也就忍忍罢了。

    但蒋悦然还有东西送方沉碧,东西送来时候,方沉碧也跟着愣住了,盒子里放的是只金打的长命锁,锁本也不大,但做工极其精致,方沉碧心下里便明白过来,只是看着蒋悦然时候心头暖热暖热的,就似要化了她眼里的一汪水。

    但说蒋悦然倒也是有记性的,虽然骨子天性就散漫又霸道,可也懂得吃一窥长一智的道理,现下他都尽量避过可被蒋煦盯住的把柄,也不给方沉碧多添麻烦,久而久之方沉碧也习惯与他这般相处,一个走着,一个跟着,倒也不错。

    夏日过的倒也快,方沉碧生辰刚过了不多久便入了秋,入秋头上天刚煞冷三夫人便生了,这一胎一举得男,乐得蒋煦容府里的红灯笼足足挂了一整个月之久。

    再见男丁,大夫人这面也不免心中生出不安,生怕着半路里来的吃奶娃娃分了自己儿子的掌家之位,遂早有准备让马文德联系京城那面铺子,想早些送走蒋悦然。

    可因着旧铺子由着蒋渊一手打理,再送蒋悦然进去便意图太过明显,遂新筹备的铺子还需要时间,蒋悦然离开的事便又如此耽搁下来。

    又等着三个月接近年底时候,五姨太来凤也临盆,诞下一女儿,虽说蒋府添丁自是喜事,可到底女儿总比不过男丁,老太太倒也别那么积极,只是蒋茽一人撑着场面流水席排了三日之久。

    而后的三年过的还算富足,府里除了二少爷蒋渊的妾室诞下一女,来凤产女隔年又诞下一子之外,府里再未有新生,而蒋茽因着这两个儿子的到来显然冲淡他对蒋悦然的专宠,尤其是来凤诞下的儿子成了蒋茽最疼爱的一个。

    渐渐长大的方沉碧更是出落的倾国倾城,到底是美人胚子并不错看,而蒋悦然的相貌亦是万里挑一的出众,容貌俊艳妖娇又逢着富家子弟养出的那种恣意与不羁,整个人看来十分扎眼,不容忽视。

    看着蒋茽愈发偏袒的趋势,大夫人也早有两手准备,等着蒋悦然十三岁那一年春时,只管火急火燎的安排马文德备车欲送蒋悦然进京与老师傅一道学习买卖往来。蒋悦然本是说死都不愿去,为此还跟大夫人闹了好一段日子,大夫人亦是那他没辙,本就是固执任性的孩子,再加之长了年龄,心里愈发有自己主意,再不是掌个巴掌骂几句话就作数的,可此事又不能声张,只怕蒋悦然实在不想去京城,蒋茽也由着他去,那便坏了大夫人的安排。

    正是愁着的时候,马文德倒是想出个办法:“夫人何不找少爷来问个清楚,缘何不愿进京,只有问清楚了因由,方才好对症下药,犹是少爷这性子绝对不可逆着强来,总要顺着推一把必然成功。”

    大夫人点头,道:“这小子倒也精明了,又怕我责备方沉碧,不管怎么问就是不说究竟为了什么,我也那他一点办法没有。”

    “那便让沉碧劝着试试看?”

    大夫人左右想想,道:“原是以为他想要沉碧只不过是一时兴起,可这么多年过去也只见两人走得近却也见着什么不妥,现下若是真的问出真话出来,岂不是挖坑自己跳了?”

    马文德想了想,贴过去与大夫人耳语一番,大夫人越听越乐,最终道:“好办法,只是怕日后悦然知道真相会怪我食言。”

    马文德伸手捋了捋两撇小胡,手拿把掐的道:“不管如何说,少爷终究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再加之出门这么多年还哪里有那般情谊留下来?一时痛就可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更何况目前再没有其他好办法了。”

    大夫人终究还是在意自己儿子的想法的,可想来想去也真的就如马文德所言根本找不到第二条路好走,于是再三决意之后,朝马文德道:“罢了,说一千道一万也都是为了他,那你便让沉碧去试试看,成了我自有奖赏给她。”

    等着用了晚饭过后,马文德悠哉游哉的逛到梨园,方沉碧此时正靠在床上看书,翠红进来报过,方沉碧便放下书等人进门。

    马文德见方沉碧便是满脸微笑,问:“沉碧可知最近大夫人心头有事难安?”

    方沉碧闻言顿晓马文德此行目的,她淡笑点头:“我知晓,”

    马文德道:“现下绝对是最好的差事,左右也都是为了三少爷好,这个年纪出去跟着师傅学,不出几年学好归来也可早点成了蒋家的掌家,不若如此,等着他身下的那两个弟弟一并长大成人,这蒋府究竟成为谁人的囊中之物还是未知。

    大夫人觉得若是你去劝着总好过别人,夫人又心疼儿子,总想好说好量的,但其实不管三少答应还是不答应,终究也得去,那是谁来卖大夫人这个人情,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便宜吗。沉碧,你好好想想,我说的可是如此?”

    方沉碧自然是知晓其中是非曲直的,她只想了半刻便答应道:“表舅放心,我回去劝他。”

    且说大夫人送走蒋悦然这事方沉碧也猜到十之,而由着她出面劝走的把戏她也可想得到,她能想象得到容蒋悦然生出那样性子再被人赶鸭子上架子之后的下场如何,可无论如何这一关她总是逃不掉的。

    可若是由她出头劝他也许真的要比别人来劝好上许多,蒋悦然信她信到有时候连她自己也解释不清楚,究竟是什么道理让这个男孩对她依恋超出想象。

    早上伺候好蒋煦用饭回来,方沉碧站在桌边练字,她似乎若有所思,略略心不在焉的执笔在宣纸上重复写着一个字。

    蒋悦然这日穿着一件樱粉色的贴身缎袍,玉冠俊颜,他掀了帘子进门去时候吩咐门口的丫头不要声张,等着迈进了门,坐在一边正绣着帕子的翠红忙抬头张口,蒋悦然抿嘴摇摇头,翠红笑着晃晃脑袋,放下东西转身出去了。

    三年时间过去,那样一个懵懂少年,那样一个清淡寡欲的女儿,时间在他们之间划下的是说不清理不断的藕断丝连,说是无,怕还是私下里藏着掖着唯恐为他人所见,他懂了,她也懂了,只是他们彼此懂得的道理却是那般的不相同。

    蒋悦然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衔笑捉住方沉碧执笔的手,捉弄道:“你这字要练到哪一年去,是不是也要成天下第一的那一个?”

    方沉碧倒也真的被他吓了去,只是身形微微颤了颤,表情一如既往的清淡,扭头瞧蒋悦然,道:“你来的正好,我有话同你讲。”

    蒋悦然见她表情,心沉了沉,问:“什么话,你但说无妨。”

    方沉碧扯了蒋悦然的手坐在桌边,看了又看,终是开了口:“你屋子里的事,我也听说了。”

    蒋悦然闻言,脸色略略变了,不耐道:“又是哪里的长舌妇到处嚼舌?”说罢狠狠拍了桌子站起身就要出门清算这笔烂帐,他才刚站起身,便被方沉碧拉住,道:“别走,我还没说完你走了,我这是说给谁去听的?”

    蒋 悦然又重重坐下,急道:“又有什么好说,我娘满肚子心思却没一个是我中意的,原是我不乐意的她都乐此不疲,也不知怎的总要跟我扭着劲儿来。”顿了顿,又警 觉道:“方沉碧你休得给我娘做说客来念软我耳根子,我断然是不吃你这一套的,你甭跟着我娘站一边使劲儿糊弄我。”

    方沉碧瞧着蒋悦然的脸,不知怎的心口生出疼出来,幽叹不可闻:“虽是老话重谈,又是身边人整日说给你听的混账话,可说到底还是对的,大夫人确是为着你好,你若肯静下心来听一听想一想,也一定会懂得的。”

    蒋悦然听闻方沉碧这么说,心里烧了火花出来,只管怪她不懂自己心思,扬高了声调:“你也道这般混账话予我听,分明是想跟着他们一样与我念想不管不顾的,本都是顾着各自舒服自在,枉我还思忖着你处境,到头来你可为我想过几分?”

    方沉碧轻声道:“悦然,我也只为你舒服自在着想,不管曾经是否与大夫人想法不谋而合,就这一点来说,我必是赞成的,于你也是百利无一害……”

    方沉碧话未说完,蒋悦然驳道:“说的都似为着我好一般,可你们究竟可知否,到底什么设身处地才是我所需要的?”说罢,蒋悦然猛地站起身,面色铁青,恨恨的扬手将东西甩落在地,方沉碧还没看清他摔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便听见轻脆碎裂的声响传来。

    随 后便是散了一地的碎片,晶莹翠绿的像是莹润的翠玉化成了一滴滴泪,蒋悦然吼道:“为我好?当真是为我好?还是你们借着自己的私念逼我如此?若是不知我要的 什么,便不要做出为我好的样子来,这不免让我觉得可恨又卑鄙,为我好,我再不愿听有人这么跟我说,我恨这句话。”说罢大步迈着,摔了帘子扬长而去。

    翠红本是去端厨房里熬着的银耳燕窝粥来给两人吃的,等着到了门口酒听见里面蒋悦然的怒吼便没打算再进去,她听见了,也料想这结果,等着看蒋悦然俊脸不善的离去,只剩下重重叹气的份儿。

    天下居然有这样的一对儿,他们不是兄妹,也不是夫妻,可却有着让人模棱两可的猜测,一个想给,总是小心翼翼,一个不想要却又不忍心,只道像是约好了一般,保持着一定距离暗下里又似乎早已被栓在一起牢不可分。

    可翠红知晓,方沉碧迟早是蒋煦屋子里的人,她每长大一日,便是又朝着慈恩园迈进一步,三少爷便是真有心也好,佯装无心也罢,到头来怕是也不会如他的愿,分道扬镳便是他们最后的结。

    只是眼瞧着这两人这三年多一朝一夕的相处,她心头也会拉锯着各种不忍不舍,每见一次便叹过一次,却也无能为力,谁叫他们落地之日就是该着这个命,这怪不得别人,权当是没了缘分,上天注定。

    翠红捧着一盅粥进门时候,方沉碧还站在桌子上,维持翠红出门时候站立执笔的姿势,她微微垂头沉思,目光落在满是墨字的宣纸上,似乎已经痴了。

    “小 姐……”翠红唤了一声,道:“小姐,莫不是大管家私底下说不上话,由着这事该您出头,三少爷本就脾性不羁又固执任性,若是劝可是太难,也不是好商好量就成 了的。看他这般恼火怕是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况是你们素来感情也好,您这么一说,反倒像是把他往外推一样,也难怪少爷会置气了。”

    方沉碧抬头,淡然的看着翠红不愿多说道:“快帮我他摔坏的东西都拾起来,看还弄得好不。”

    不 用蒋悦然说出一字半句,卓安但见他气哄哄的从外面进来就直奔里间便知晓原委,茗香瞥瞥眼,嘟囔道:“我就说便是她来劝也成不了,不知是谁总以为她是个玉皇 大帝拖下凡来的玉女神仙,就似没了她太阳不升月亮不落一样,谁非要认得只有她才劝得了少爷的,看吧,现下不是自己掌了自己巴掌,活该。”

    这话说的不带名不带姓的,却也是让卓安听得心知肚明,卓安唉声叹气道:“若说人家也未曾亏待你什么,怎的 非要咬住不放,再者说了,这也是大总管和夫人的主意,又关我什么闲事,若不然你去试试看,瞧着少爷什么反应就是。”

    茗 香闻言嘟紧了嘴,斜眼瞪着卓安,啐道:“说着少爷总是跟在一个娘们家家的身后打转,哪里少得了你吹耳根子风过,他自个儿乐意,你又跟着煽风点火的不拦着, 感情这是推着耗子上锅台,岂有不偷之理?又逢你说那些疯话我倒是听着刺耳,什么叫做我咬住不放,她不过是慈恩园里伺候主子的童养媳妇罢了,左右与我这含春 园里的丫头毫无干系,她已是笼络了你们这般有头无脑的蠢物了,还想着怎么牵带着我进去跟着装疯卖傻不成?”

    茗香越说越气,狠狠扯了自己裙摆发泄:“你们男人说透了到底是只瞧着她长了张狐媚的脸就走不动道了,看见漂亮,连话都乐意冲着人家屁股恭维,我这般是无才无貌的入不了你们爷们儿们的眼,比不得她。”说罢起身扭扭出了门槛。

    卓安见茗香出了门去,急道:“少爷心气儿不顺着,你倒是自己走了多清闲,那我可要怎么办?”

    茗香扶着门框不解恨道:“去梨园找你们那个天仙降世的神女去降服少爷就成,问我来作何?”说完头也没回的走掉了。

    卓安暗自叫苦,若说论别的茗香可是不沾边,偏说吃醋这一道,她也可是府里数一数二的角色。偏是少爷屋子里头的丫头,大夫人没说,可大家都清楚她也是做了给少爷填房的打算,三年过去,茗香早就过了及笄,少爷也眼看就要十四了,左右是半点对她动情的预兆也没有。

    茗香本就憎恨方沉碧,等着三年过去,蒋悦然非但没有像填房的意思,反而更是忽略茗香,这不免让她生出嫉恨出来。

    卓安在想,事到如今任是谁说也再没用了,自家的少爷的心思许是别人不懂,可卓安自是知晓的清清楚楚,方沉碧对于蒋悦然来说,从来都是一方沼泽,从踏入的第一日起就注定要止步不前了。

    卓安又重重叹息,而后掀帘子进了内室,见蒋悦然一人歪靠在床边发呆,卓安见了,轻声试探:“少爷?少爷?”

    蒋悦然默不作声,连动也未动,卓安看着难受,忙上前劝道:“少爷这是听见方小姐说了什么了?您也别怪她,莫要气坏了身子。”

    蒋 悦然一反常态,既不发怒也不激动,而是眼神迷惑的转过头来定定看着卓安问:“卓安,你道是为什么人人都说为我好,可到最后他们给我的都不是我想要的那个, 我不觉得快乐也不觉得自在,他们的为我好总是不是我心里的那个好,可我确得因着那个好字就要承下来,可这到底是为我好,还是为着他们自己好?”

    卓安闻言一愣,不禁眼眶发紧,忙道:“少爷切莫多想了什么,生在高门大户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说来受了上天这么多眷恋总要付出点什么做代价的,许这代价就是您要的自在,只能一还一报的来。”

    蒋悦然漠然的扭过头,继续瞧着自己的一双手,不轻不重的,语气里却是掩不住的失落之情:“连方沉碧都要劝我离开蒋府进京去,别人怎么说都可以,只有她说的,我才放进心里,可就是她到了这时候也是跟别人没差别。”

    卓安顺口道:“方小姐也是为了少爷好……”话刚出口,卓安顿觉这话说的混账,忙改口:“少爷别气,小的不是这意思……”

    蒋 悦然瞧卓安一眼,安静道:“卓安,三年过去了,我变了,父亲变了,整个蒋府的人都在变,唯独方沉碧还是那样,就象我认识她的那一年一样,一点都没变。她想 说出那个因由,可又顾虑着,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我不再是从前那个呼风唤雨唯我独尊的蒋府三少了,不再是父亲最宠爱的儿子了,所以她担心我失宠不得掌家,担心 我将来衣食成忧,所以她想让我走,可她不愿说出这个理由劝我,她怕我丢了里子损了面子又不好下台。”

    卓安站在一边弯腰听得仔细,额际生汗只得不停用袖子擦,并不敢接话。

    “但我还是生气,我气那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听得格外别扭,他人怎么看我不打紧,我只不想让她觉得我是背着不得势的包袱给人家挤出蒋府的。”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投在脸上洇出一滩小小光影,十三岁的少年第一次认认真真的顺着他能理解的程度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

    “从 前我在想如果有朝一日我能掌家,她一定不会是我哥屋子里头的人,我很有把握,我会救得了她。可也才不过只有三年的光阴,当初的一切早就面目全非了,如今我 再没有这个把握能救得了她了。卓安,你们都骗了我,方沉碧根本不是我娘要收养的女儿,她是我哥的童养媳,是给我哥冲喜用的。”

    卓安闻言掉泪:“少爷快别这么说,蒋家本就该是您掌家的,这只是迟早。”

    蒋悦然失笑,脸上衬出不符合年纪的早熟:“若是没有家祝家福,许是这掌家必然是我,方沉碧也有一日可自由,可有了他们掌家是谁的又有谁说得准?方沉碧的有朝一日又究竟是哪一日?”

    “那少爷怎么决定?”卓安蹙眉问道。

    蒋悦然摇摇头:“我不知道,现下不要问我,容我静静好生想想。”

    卓安知道逼不得,只好应声退了出来,给他安宁。

    翠红跟着方沉碧坐在桌子边借着油灯的光还在细细黏贴那只被蒋悦然摔成好几瓣儿的鼻烟壶,她瞥见方沉碧一板一眼正粘得用心,轻声道:“小姐可是还要劝少爷进京去?”

    方沉碧点点头,不停手上动作,翠红不甘心又问:“为什么非要小姐出头去劝,这不分明是拿着小姐当挡箭牌使了,您若是不好开口,明儿一早只管我去跟大总管说去。”

    方沉碧凝视周身满是裂纹的鼻烟壶,淡淡道:“该说的别人都已经说了太多,我即便不多说他也知晓我意思,现下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余下的就是他自己想个通透,若是想不透,任凭谁说什么他也不会听的。”

    “小姐……”

    方沉碧调转鼻烟壶,又问翠红:“厨房可有暖汤之类给我盛一碗来可好?”

    翠红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放下手里的东西点点头出去了,等到人走了,方沉碧方才放下将将黏好的鼻烟壶,伸手按住自己的胃部,往下压了压。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但凡是情绪过于激动,她就觉得胃部便会不自觉地抽紧般疼痛,有时候会让她疼的连腰都站不直,只能喝些热的东西暖暖缓解一下才可。

    她 想,蒋悦然是如此聪慧之人,对于自己的现状应是清楚的很,蒋家祝和蒋家福的到来彻底动摇了蒋悦然在蒋家的地位,熟话说母凭子贵,可当身下子女多了,变成了 子凭母贵,三姨太受宠,五姨太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夫人便是再贤惠精明也终究只是一抹残色,断然挣不过这两人。

    可若是挣不过,也只有再寻一条路去走的法子,蒋悦然就是大夫人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可对于方沉碧来说,劝蒋悦然进京单单只是她为他着想,不管别人事。

    不管蒋悦然到底怎么打算,大夫人这里从来没停下脚步过,尤其是马文德这几日忙里忙外只为着这事忧心。

    等着晌午刚过,蒋府里上来了北面的人,门口家丁不认得眼前的村妇是谁,但见她穿着土气,脸长眼厉,挎着篮子的手臂抱着个孱弱无神的孩子,身边儿还跟着一个半大的男孩儿。

    马巧月急赶赶的迈着大步子往门里闯,自是被家丁拦了下来,马巧月不依,嚷嚷道:“我是你们马大管家的表妹马巧月,这里是有着急事要办,若是拦着我等着我表哥见了指不定怎么刁难你们呢。”

    家丁见了方安几次,每次都听同样说辞已是麻木不仁,只管拦着她道:“管你信口胡诌些什么,我们只管听从大管家要求莫要轻易放人进来就是,才不听你废话。”

    马 巧月到底是乡间野妇,脑子里哪来的规矩举止,只由着自己性子来,抱着孩子挽着篮子拼了命往里撞,嘴边还骂得厉害,见门口人当真不让她进去,她又着急于是哭 哭啼啼喊起来:“你们道是没个良心的,是不是由着野狗野猫给吞了去,瞧着我这孤儿寡母的也要踹两脚欺负欺负。我表哥不在府里,可我还有个女儿在里面做着你 们家的小姐,你们竟还敢这么对我。”

    几个人听了这话方才记起府里的方家小姐确是听说有过这么个后娘,于是再想到蒋悦然与方沉碧的关系,倒也心下里犯了合计。

    马巧月见势,索性坐在门槛上哭叫起来,几个人没法,只得让人通报进去。

    方沉碧正同翠红往慈恩园里去,蒋煦因着喝药的缘故,午饭总比府里的人晚了些,要等着一觉醒来方才用,这时辰刚好容方沉碧先吃了再过来,她一脚刚迈进大门后脚就有丫头就追了过来。

    翠红见那小丫头跑得喘红了脸,蹙眉问:“可是后面有鬼追你,跑得这么急。”

    小丫头上气不接下气道:“翠红姐可别说,这事真比鬼追了还厉害。”说罢目色转向身侧的青衣如水的方沉碧忙道:“小姐快去大门那看看吧,听人来报,说是您家里头的娘带着人来的,现下正坐在大门口哭天抹泪的嚎个不停。”

    方沉碧一怔,问:“她来做什么?”

    小丫头也不知晓,摇摇脑袋:“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开始是要见大管家,可大管家这日出去忙了,人不在府里头,听了这个她又开始哭,怀里还抱着个不大的孩子,娘儿两个哭的可是欢着呢,见找不见大管家又改口说是要找您。”

    方沉碧忙问:“不大的孩子,可是个瘦小的男孩?”

    小丫头答:“说是个不大的孩子,没说男女啊。”

    翠红听闻,侧过头问方沉碧道:“小姐,那可是您的弟弟?”

    方沉碧略略想了想:“容她进门吧,只先安身在北面厅堂里头,我待会儿亲自走一遭去,这会子若是大管家回来了就让他赶紧先过去。”

    小丫头连连点头,而后跑走报信儿去了。

    蒋煦对大夫人暗地里使劲儿的事也多少有所耳闻,他满心欢喜蒋悦然可以早些进京去,遂几欲想从方沉碧的脸上找出蛛丝马迹,可他遍寻不见。

    这 几年他调养的也还不错,身子骨越发硬朗了。他对方沉碧又一种无以言表的喜欢,似乎跟男女之情又不相近,他喜欢看她不声不响的站在光景里练字,喜欢看她垂眸 喂他吃药时侧脸的安然,喜欢她那种不疾不徐的淡然,可那与爱情无关,除此之外还有一丝暗自的欢喜藏在心头,那便是拴住方沉碧也可扯到蒋悦然,一石二鸟。

    再者说起蒋家祝和蒋家福,也不过都还是吃奶的娃娃,说到底父亲再宠爱一时间也无法容他们占着上风,无外乎是面子上好看些。

    何况京城那块还有蒋渊守着,现下若是蒋悦然也离京去帮忙分铺子,只管是空了蒋府出来,他身子还好也可慢慢跟着看些账本,慢慢做起来。只等着将来蒋悦然也成了,只要自己手里还有方沉碧,得来想要的那些也不算难。

    今日见着方沉碧难得忙中出错,恍恍惚惚的精神涣散,蒋煦蹙眉,一把抓住了方沉碧的胳膊,问:“什么事让你失魂落魄的?”

    方沉碧摇头挣了挣,蒋煦不肯放手,又道:“你若不想悦然离开便说就是,说不准我也可帮你说几句话呢。”

    方沉碧轻叹:“我后娘北上来了,我正寻思这事,怕是家里出了事。”

    蒋煦闻言松了手,大手指间还留着女子软肉暖肤的触感,又不免让他心头动了动,眼看着这女孩越发漂亮起来,他也欢喜。

    “沉碧,你这人看似薄凉,实不知却也是个顾念旧情的主,总有人愿趁着这个机会占些便宜来的,你可清楚?”

    方沉碧知道蒋煦说些什么,遂点点头。

    “这几年,你也为这方家那孩子赔进多少银子去了,若说他们对你有恩情,这恩情也有还完的一日,你也别真当着那口无底洞是可填的满的,这是多此一举了。”

    蒋煦言罢,委委身子又躺下,无头无尾的说了一句:“可你若想帮着他留下这么一条根儿,我也可帮你,只要你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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