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学院风波3
关老师回去，将大闸蟹蒸上，给老婆做好晚饭。
江焱听出意思，也将大闸蟹蒸上去，准备好两个杯子喝酒，再去后街买点血肠、白肉与锅包肉做下酒菜。拎回去的时候，这边门开了，准备好桌、椅子，那边关老师也过来了。
“今天柳老师不在，和他老婆回娘家住着了。这些事吧，我估计除了我，暂时也不会再有人和你说了。”关老师开口。
江焱默默给对方倒酒。
关老师拿起酒杯，先是叹一口气，“诶。没想到都当大学老师了，还有这么些弯弯绕绕，阴谋暗算不比外面少。”
江焱等着。
关老师一口饮下，夹两块白肉嚼着，首先点名关键，“你今年暑假是不是参加一个基金项目？”
江焱点头。
“你这个项目因为是入职前就有的，这笔帐没办法从学校走公帐，走不了公帐就没办法给大家分钱——所以大家都记着你的基金呢。一个国家级项目，能分不少钱。”
江焱静静听着，“我们有一个基金小组，小组成员无论有没有基金，都可以从中分钱，以此保障大家的生活。你也知道，一个月三四百块钱，能生活，但也捉襟见肘。一旦家里多一个成员，上要养老，下要养小，工资根本不够。”
“基金小组的钱就是这么来得。”
“但是，大家也不会有心思。如果一个人长期没有基金，有些人会有想法。”
关老师在桌子上转圈，意有所指。
“金老师。”江焱直接点出来。
关老师点头，“你刚来，又没有基金项目，他不告诉你，或者不让你进，看起来一切都顺风顺水，说不上什么错。但其实你自己清楚，其实就是嫌弃、排挤。你有利可图，他们巴结你，与你称兄道弟。无利可图，笑呵呵地继续一个办公室呆着，钱的事，你是一点不沾边。”
关老师思索一会儿，“你今天这出，我估计让他很懊悔。没准，这两天他就要找你，拉你入伙，邀请你进入基金小组。我今天听到他在走廊打电话，问你那个姓徐的兄弟。”
江焱顺着思路思索，有一丝不解，“金老师家很有钱吗？”
“有钱，肯定是比我们这些普通人有钱，但与你这种大富商比不了。”关老师举起酒杯，与江焱碰一个杯子。
江焱喝下一口梅子酒，剥开外壳，吃里面的蟹黄。蟹黄满满登登，像是流油得咸鸭蛋。单吃有一点腥味，蘸上一点桂花酱，水里的味道与树上的芬芳碰撞在一起，仿佛在嘴里绘成一幅画。
这种丰富感令人流连，不自觉继续吃。
小小的蟹肉很难剥离出来，但是蟹肉的咀嚼感与肉质配上酱又是另一个感觉。
江焱很庆幸：自己早已脱离这个阶层，不需要再为钱财烦扰，不会真得被这些琐事烦扰。
只是有些厌烦看到金老师这种笑面虎。
“他真正的厉害是权势。你也知道了，他之前做过官，手里有些地位。咱们系里，站长（生态站站长）是第一位，他就是第二位。为什么？就是因为他有权势。”
“站长搞不定的项目，他跑跑腿，说说笑笑喝喝酒，就能拉下来。所以站长也忌惮他几分。”
“站长又担任着院长的职位，有很多行政上的事。”
“基本上属于，站长第一，他第二。”
“但是站长一般不直接管系里的事，咱们系里的事基本上就是他的事。”
江焱听着，知道自己大概又进入了一个江湖。
从来没有真正的象牙塔。
所谓象牙塔，不过是另一个更封闭、更无奈的江湖罢了。
“基金组是站长成立得，但是管事的是金老师。他不让你进，大家也没办法。咱们这个圈子很小，很多事情都是互通。他乱说什么，大家忌惮着，怕得就是在这个圈子呆不下去。”
“都读了这么些年书了，如果因为这些事做不成老师，谁能甘心？”
江焱与关老师碰杯，“谢谢。”
“不客气。如果不是因为老乡这层关系，我也不想说太多。你比我们强，他未必敢直接动你。但也不绝对。权政很难触碰学术圈。不然为什么十年动荡后，还能有现在根深蒂固的学术阶级？”
“而且官与钱又不一样。你有钱，他不一定能高看你。”
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士的地位比商高太多了。
江焱与关老师喝酒，喝了一个多点，跑回自己屋里闹腾。江焱能听到关老师的欢闹声还有他夫人哄小孩般照顾关老师的声音。
江焱不是没脾气。
说实话，他经历了这么多，早不是之前那个莽撞的性子。
金老师……
有钱是吗？
那辆奥迪放在现在，也抵得上他一块表了。
江焱打电话给老徐。“老徐，这边你有什么势力？我想做局。”
“啊？你还有搞破坏的时候？”
“一拳打得百拳开。比起防着，主动出击，让他知道我不是好惹得，会更方便。我不介意一开始麻烦，给之后三年带来安稳。”
“啊哈？这么快就后悔了？哈哈。也好，在小地方张张手段，去大地方更好伸展。你想怎么做？”
“仙人跳。我与你要两个项目做横向课题，引他们跟着我一块做课题。到时候你这边的人多加刁难，不给钱，拖着。让他自己垫。”
老徐提出疑问，“你们这种实验，可以拿出去卖吗？如果这样的话，做局没意义。”
江焱点明：“不可能。说实话，很多项目只是滥竽充数，没有实际意义。比如说我做这个地方的植物区系分析，推测这个地方一直以来气候、植物生长是如何变化。第一个写出来的人有意义，这个地点很特殊，有意义。其他人跟着做，说是填补地区空白，其实意义不大，没人会要这些东西。”
“他的方向是枝、叶的性状分析，表明种群或区系的生理因素的影响。”
“这种文章写一种代表植物就可以，但他继续分析其他树种的枝叶，就没有实际意义。之所以继续做，是能写文章，升职称。”
“说白了，学术垃圾。”
老徐清楚了。“你是想要他的钱丢出去了，但不动他的学术地位。”
江焱：“暂时动不了。”
“我知道了。”
商定好了计划，老徐那边找人挖出来。
次日一早，江焱继续写教案，他没什么事，打算把手头的事尽快处理掉。
中午，金老师敲门，在窗前拎着一大袋东西，扬起一张大笑脸，“江老师。”
江焱面无表情，让人进来，“金老师怎么来了？”
“知道你一个人，过来找你叙叙旧。对了，我们组里有个基金组，里面的成员都可以分钱。一般是要求有过项目的人才可以进。按理说，你之前的项目没走公帐，是不能进的。”金老师拍拍江焱的胸膛，“我帮你搞定了。你直接进就好了。一个月能多拿一两百块钱。”
江焱不动声色，“谢了。组里的成员是都有项目吗？”
“差不多。有时候今年没申请到项目，也无所谓。反正这个组就是为了照顾大家的。”
金老师的菜放在桌上，爆炒蝉蛹、炸三样、熏酱品牌，凉拌明太鱼、血肠、花生米，都是有名的下酒菜。
江焱拿出梅子酒招待。
金老师上桌，立即品尝酒，“你们南方的酒，不太习惯。这个味道像果汁，不如咱们这边的烧酒。”
金老师喝酒就是冲着醉去得，一喝就话多，但是头脑清醒。
“金老师很爱喝酒？”
“爱喝。要是每天能喝上半斤酒就舒服了。但是没办法，要上课，总不可能每天醉醺醺得上课，不像话。”
江焱点头，客套地陪喝，事后送了金老师一瓶国标酒。
“霍。这酒……我只看过。”金老师盯着酒外包装，眼睛都盯直了，“以后，你就是我兄弟了。”
好兄弟，靠酒招呼？
第三周的时候，基本上就要放小长假了。
学院里投选大赛进入了炽热化。
周三这天，江焱刚进实验楼就听到门口保安说闲话，“没想到，刘老师是这种人，碰自己的女学生，还是人吗？”
“他媳妇都找上来了，要学校给个说法，是不是这件事。”
“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干出这种事？要不要脸？”
江焱听不明白具体什么事，但是知道出事了。
进入办公室，里面几个老师也在讨论。
“我不相信这是真得。”关老师说。
“这种事不管我们的事，少说少出错。”柳老师。
学科秘书：“哎，江老师，等到你了。这个基金组的申请表你写一下，按照这种模式。”转头继续八卦，“我看到他夫人直接冲到院长办公室，要问清楚具体有没有这个事，还要叫那个女学生当面对质。”
“女同学都毕业去国外留学了，怎么可能回来？”关老师说。
金老师进屋，“哟，都在，都在说刘老师的事？唉哟，刘中看不出来，居然是这种人。”
江焱听到名字，意识到怎么回事了，是院士三大候选人之一。
一切按照老徐预测的轨迹出发，三虎相争，要拼个你死我活。
江焱想不通校长是干什么做得，为什么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他一开始处理好结果，谁敢说什么？
让三虎互相撕咬，对他有什么好处？
江焱按照模板写着申请书，一笔一字写得很认真。在这种环境里，想要保持纯洁的心质，需要做到坚持。
如果无法确定，可以坚持做某件事，以此提醒自己。
下午老师开大会，刘老师开口，正式退出了院士竞争的活动。但坚决否认自己有做败坏师德的事。
江焱看着一众老师，能很明显看到老师分成两个层次。一个老教授，都是教科书级别的人物，一个是他们这样的青年才俊。
但是青年才俊想要成为教科书人物，有着天堑般的差距。
他们这一代想要成为老一辈这样的人物，需要面临更多诱惑。
像蚕茧，被一层层包裹。
这件事情的波动远远没有完。
这位老师听说也是个虎脾气，他名下有很多学生在学校把持着职位。
学校里的实验室开始紧张起来。
“现在要一遍遍登记，进出实验室上厕所都要登记，实在太麻烦了。”
江焱听到有学生抱怨。
他驻足听一会儿，学生的声音在楼道的回声中变大，不影响倾听。
“试剂要提前三天预约，之前只要前一天或者当天说就好了。下午六点还不能做实验，说是担心实验危险，白天还要上课，晚上不加班怎么推进度？”
“最讨厌的是，这个老师检查完之后，那个老师又来检查，一遍遍，烦不烦啊？”
研究生抱怨着实验环境。
“没办法啊，管理实验室的两位老师现在不敢出一点差错，就怕被抓住小辫子当典型。坚持一段时间就好了。”
“怎么坚持？他们老师的事为什么要压在学生身上？这个学期推不了进度，就耽误毕业诶。”
竞选院士的最终结果要12月份，如果实验一直这么高压政策，学生要熬到12月份，确实太辛苦了。
研究生一年级还有缓和的机会，但是二年级再拖确实耽误毕业。
江焱默默听着，直到听不到声音。
这些关于学校的动向八卦，江焱很难听到。
关老师谨慎，偶尔能说。
柳老师只想息事宁人，不会主动开口。
金老师一张嘴，十句话九句都在挖坑骗人。
周五，老徐下飞机。江焱打车过去迎接。
“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看你面色红润啊。”老徐打趣。
江焱笑着回应，“挺好的，每天都有戏看，都不用花钱去电影院看了。”
院里鸡毛蒜皮的事开始了。
剩下两位竞选人都有自己的势力，他们的手下（学生默认为小老师）互相找茬，时不时各种八卦乱飞。
“哟，庙小妖风大，说得就是你们学校，你当初为什么执意过来？”
江焱叹气，“之前是教科书级别的专家都在这里。这里是生态学科风云地。现在过来才发现，这群老教授死得死，退休得退休，剩下中年人在彼此角力。”